四洲行 玄蛇喰旧主 炽光醒神眠 其一_羽落惊蝉梦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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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洲行 玄蛇喰旧主 炽光醒神眠 其一

  彼时变故初起,负屃遥望海岛异象,不禁出言问道:“好生强横的气息,竟比今日霸下更令人不寒而栗……螭吻,那是个什么东西?”

  螭吻的水人化身闻言瞥了前者一眼,没好气的答道:“你问我?我又该向谁人问?”

  一语言罢,平滑如镜的海面上顿时漾起波澜无数,浪花中一道光影腾跃出来,细看下,乃是一人,面色惨白,身形纤瘦,肩披纹绣有蛇首、鱼脊、鸱尾、酡红色异兽的玄黑大氅,外露的皮肉上生长着犹如蛇鳞般凸起,经烈阳照射,折射出星光点点,可不正是螭吻真身。

  此刻以真身现形的螭吻凌空而立,与负屃站至一齐,眯缝起双眼,死死盯着海岛上已几乎没了人模样的李羽霜,后者一举一动,一息一气,一态一形,折射出事中因果,而螭吻虽能从中大致推测出个所以然来,可却也不愿将这秘辛,告知平素与他关系奇差的负屃。

  直至,七重海上的那道幽黑身影,倒退着逃向螭吻二人所在之地。彼此间距离愈发临近,那象征着玄嚣意识的猩红巨眼开始闭合,浑身青墨色的鳞甲缓慢收缩,渐朝向左臂聚拢,令人倍感阴寒的邪秽气息亦随之淡化,取而代之的,是霸下张开了只属他自己的眼,也再度有了人的声息。

  当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呈现在霸下眼中的,却并非似他将入深眠前所预想的那般,以拳开万法艰,曝仇者尸于野。而是近百幅的陌生面孔,其中最为扎眼的,无疑是在他正对面,近乎怪物一般的李羽霜,及其喉间璀璨到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光彩。

  感受到那光彩之中所蕴含的威能,此刻霸下虽不知晓在自己陷入深眠的这一段时间内,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他却十分清楚趋利避害的道理,故其本欲施展皇极惊天拳——登天册,以腾挪绕避而走,然意动,身未随。霸下对此颇为诧异,再做三两次尝试后,却惊觉自己除了念头,竟然是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这种身与念的落差所产生的虚幻感,正如世人俗称的鬼压床一般。

  至此,霸下方才明白,与往昔的境遇不同,这次玄嚣解除附身后,他虽然恢复了自我意识,却还没能完全取回身体的控制权,徒然睁着眼,却连开合眼睑都没法做到。

  “玄嚣?玄嚣?”

  霸下频频于心中呼喊道,虽然他与玄嚣之间的交流自始至终都只是单向的,也不能得到来源于后者的任何言语回应,但霸下却从未怀疑过玄嚣有智,是会洞悉人心中所想,解宿主之忧的灵物。

  阵阵催促虽急切,然时不待人,未有三两息,李羽霜喉间光彩便就蓄能至饱和状态,散溢出口腔的流光,渐于其面前形成一道硕大无比的浮空光团。

  霸下见此,则更是慌乱,心中呼唤得更加频繁:“玄嚣!或是将身体的交予我控制,或是继续由你附身,总之,要快!“

  “玄嚣!你听得到吗?玄嚣!”

  ……

  在这声声呼唤中,霸下的躯体虽然是动了起来,但却并非是他本人所为,亦未进行闪躲,反而是高抬左臂与胸平齐,身形迎着李羽霜头颅所扬起的幅度而轻轻摇摆,这种举动,仿佛就是为了要刻意对准那光团一般。

  霸下见此,心中泛起一股奇妙的情绪,那感觉就像是他明明已经无法感知到肉体的存在,却仍觉得背后冷汗直流一样。

  “玄嚣……你想干什么?”

  “别……别这样,我们不是同经生死的患难之交吗?”

  随心念言语,霸下不禁在脑中臆想,这话如若让他亲口说出,那声音一定是颤抖着的,是比昔日在诸位龙子面前更加委曲求全的。

  与此同时,玄嚣也好似听到了霸下的哀求,操纵着这具躯体的头颅缓缓低下,最终将视线的焦点停留在了左臂之上。青墨鳞甲覆盖的掌背处,独属于玄嚣的猩红血眼微微眯缝着,那模样,就好似在笑。

  见此,霸下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那便是今日玄嚣,当真是想杀了自己,乃至于全然不顾旧日情分,本可以让他毫无痛楚的安然离去,却偏要让他亲眼见证自己的死相。

  “他妈的,下贱东西,想害老子,你也不想想是谁把你从东胜神州救出来的!”

  “白眼狼,狗杂碎,他妈的,他妈的……”

  面对死亡,霸下惧极生怒,不停咒骂着,然而现实,却好似听够了他的遗言,伴随着一道吐息,光柱自海岛疾射而来,与此同时,青墨鳞甲猛然加剧收缩的速率,退化成一开始的拳套模样。对于这具躯体的控制,因此极为短暂的返还给了霸下。

  突然恢复的知觉,让霸下感到有些陌生、迟钝、和不真实,仿佛这具躯体从来便不属于他,又或许是从未料想过还有生的希望,霸下竟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面对炫目且炽热的光柱,下意识的眨了眨干涩的双眼。

  那纯净无暇的白,是他生命中最后见到的光景。

  下一瞬,便吞噬了霸下的躯体。

  那纯净无暇的白,就连玄嚣之拳亦为之黯然失色。一如炭烧后的余烬,或似斗墨入鉴水,尽是苍灰一片,而后板结皲裂,碎成细屑点点,伴风而逝。

  至于霸下,则更不必多言,那光柱看似威能十足,却并未像寻常杀招那样,直接将他击碎成血雾,反倒是透体而过,犹如浇铸铜像一般,在皮肉外形成了一道石灰色的躯壳,近而侵入其四肢百骸,瞬时便要了性命。

  霸下并非智者,他更像是个思维简单,行事果断、纯粹的武夫,所以至死,霸下都没能思索出来,今日玄嚣要加害于他的原因,这或许就像他从未思考过——得来太过轻易的力量,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这答案终有一天他会懂得,只可惜,再没有机会了。

  长光如跃,堪比白驹过隙,途经之地,汪洋尽数升腾为雾气,三四息后,其芒渐敛,死者霸下一人,因没了浮空的技艺,也就随点点细雨,向海面跌落。

  螭吻见状,腾空一跃,自是踏浪乘风,闪身上前,将霸下牢牢接住。

  “方才活的你不救,现在抱着个死人作甚?”

  听闻身后传来讥讽的话语,螭吻微微调转过头,只见负屃脚尖凌空轻点,自是戏水游云,踱步而来。

  “你懂个屁!”螭吻骂道:“就是现在,才有救的价值。”

  螭吻此等语气,若是放在往日,负屃定要与他呛声几句,然今时事出有异,几经变故,负屃也完全没了心思,语气似是无可奈何,也同样似是在宽慰自己般,说道:“唉~算了,正事要紧,我便不与你这乡野村夫计较。”

  “接下来该怎么做?去将那岛上的人杀完吗?”

  螭吻闻言微微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退!”

  “三哥重信诺,遥传灵言信,说要亲自赶来援驰,却迟迟未到,想必是大哥那边又生了什么变故。”

  “方才打起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岛上那些人,仅凭你我二人可不好对付,今日做掉两名传承者,可也算够本了,此地发生的变故,必须尽快让三哥知晓。”

  螭吻边说,边就托举着霸下死躯,向来时的方向退去。而他口中这如连珠般的话语,听得紧随其后的负屃是一头雾水,想来平日里就属螭吻最为嗜杀,现今却主张避而不战,负屃心下疑惑,便就出言问道:“你若要退,我不驳你,但你今日隐而不发,举止太过反常,总该给我个解释才是。”

  此言一出,螭吻身形便是一滞,旋即猛然转过头来,其面上瞋目圆睁,横眉竖立,嘴角微微抽动,当属盛怒之色,口中冷语道:“负屃,莫要以为我平时与你嘻哈斗嘴惯了,就会容许你如此僭越!别忘了,龙子之内,我乃四席。”

  “不该你问的,别问!”

  负屃被他这一喝镇住的同时,也自觉言语有些冒失,但若让负屃直接认错,却是不可能的,自诩文人逸士的酸腐书生怎可能会向不通风雅的乡野村夫低头,不仅有辱斯文,面子上也实在是挂不住,故而负屃明里是笑着望向前者,语气却是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好好好,我的四哥~弟弟我,不问便是。”

  “呵!”螭吻闻言打了声鼻嗤,眼下他倒也没空搭理负屃,只希望后者能少说两句废话便是最好。可谁知他刚转回头去,却听身后负屃的声音再度传来。

  “走之前可别忘了,将那水牢里的女娃处理干净,”

  这一番话,倒确实是提醒了螭吻,出于对看家本领的绝对自信,先前螭吻将心思全然放在霸下身上,倒是忽略了饱受窒息折磨的忒浮亚。

  此刻螭吻朝水牢方向望去,只一打眼,便就察觉出有些许不对劲的地方,要知道他方才可是将忒浮亚浑身上下都瞧了个仔细。再一细看,

  螭吻瞳孔猛然收缩,神色如临大敌般的严峻,肃声呼喊道:“负屃!”

  后者闻言,脚下凌空轻点,飞身而来,口中问询道:“这儿呢,怎么了?”

  “给,接着。”螭吻言罢,一把将怀中托举的霸下丢给身旁负屃,继续说道:“你带他先走。”

  负屃接过霸下,不解道:“那你呢?”

  “我……?”螭吻说着,高抬右臂,平摊开手掌,后随他曲指握拳,水形监牢开始急剧收缩。

  “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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