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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之篇欲奴-第16部分

  ,看着我们的敌人再一次疯狂地涌来。

  在我们的注目之下,难以计数的温斯顿士兵举着火把扛起云梯呐喊着冲了上来。我不知是什么在刺激着这群狂热的人,他们完全无视我们致命的羽箭,疯子一样飞奔着,以极高的速度冲过曾给他们留下耻辱和伤亡的港口道路,将云梯架上城墙。

  我们应当庆幸,因为温斯顿人原本的打算是发起突然的偷袭占领这座小城,从没考虑过进行正面的攻城战,除了云梯,他们没有带来任何大型的攻城器械,甚至连强撞城门的撞角都没有。但仅仅是蜂拥而来的人群已经足够淹没整片的城墙了。口含利刃的武装士兵一个接一个地爬上云梯,步步向城头逼进,在他们的眼中我看不见恐惧,能看见的只有战斗的狂乱和欲望。

  耳边响起了强劲的弓弦弹射发出的尖啸,最后几十支在城舰对射中剩下的弩炮在随着雷利果断的抉择终于呼啸着钻入温斯顿军队中最拥挤最厚实的地方。根本无须瞄准,任意一支箭都起码穿透了三个敌人的身躯。这些原本用于攻击远在河面上的船只、威力足可以射穿坚固的船甲板的武器可在温斯顿汹涌的人潮中制造了好大的马蚤乱,有的人亲眼看见前面的人脊背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洞,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强劲的利箭以同样血腥的方式带走了灵魂。

  雷利如他保证的那样,让它们在战斗中发挥了最大效力,任何时候都不可能让它们比现在造成的杀伤还要巨大了。如果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有充足的弩箭,我想这场战斗会毫无悬念。遗憾的是,在城下的敌人有些混乱的时候,我们也失去了这些强大的武器。

  最初踏上云梯的温斯顿人已经接近了垛口,他们一只手还扶着梯子,另一只手挥动着自己的武器。大多数人还没有站稳就被几把甚至十几把长矛刺进了身体,连叫都叫不出一声就悲惨地滚下了城楼。从云梯上跌落的人大部分保住了性命——我们的城墙并不太高——摔断了骨头的伤者在地上滚动悲鸣,没有人救助他们。他们的同袍战友在纷乱的战场上自身难保,根本不可能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他们有的挣扎着离开了城墙下方,带着伤残苟活于这片死亡地带;有的被城头守军落下的重物夺走了脆弱的生命;更多的人无力地哀号呻吟,无法移动,没有人能够保证他们的下场如何,这要看这场战斗的结果。而在这结果出现之前,他们中大多数人或许已经静默地成为了一具空壳。

  城墙上的守军将各种致命的物体投下城墙,投的是什么并不确定。我们并没有很多时间找到足够的战备物资,只能从市民的家中翻出能够替代的东西。瓦罐、石凳、敲碎的大理石雕像、装满碎石的箱子……士兵们甚至拆除了几户无人居住的老旧危房,将砖瓦和圆木抬上城楼当作武器。战争有时会展现出最高尚的的艺术才具有的能力,用恐惧使人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发挥到极至。

  我们的收集工作很有成效:那一个个原本毫无威胁甚至令人愉悦的东西如今件件沾满了血迹。一只装满卵石的梳妆盒把一个正在狂叫的士兵砸得脑浆四溢——那原本是一个十六岁少女的母亲在自己十六岁时新婚的嫁妆;一个磨盘把一个魁梧的士兵砸成了肉酱,他再也闻不到磨盘上浓郁的大麦味道了;半个美丽的少女雕像胸口最突出的部分将一个士兵腰部以下的部位压在下面,他挣扎着呻吟,却无力逃脱这美丽的凶器的压制,只能慢慢地感觉到这世界变得冰冷,看到这一幕的人应该没有一个会联想到猥亵的趣味,在这个地方现在只有关于死亡的思考。生存的问题在这里无比巨大,巨大到充塞着每个人的脑袋,一点其他的空间也没有留出来。

  现在的我手持一把钝头的叉子,一次次将搭在城楼上的云梯推开,这并不是件轻松的任务。从叉柄上传来的重量令人窒息,爬满了人云梯有时需要两个甚至三个人共同努力很久才能推倒。有一回我抬头看见了对面梯子上温斯顿士兵的脸,他并不像大多数敌人一样高大健壮,他很年轻,甚至比我还年轻,明显还是个孩子。他挣扎着将右手在空中乱舞,面孔因畏惧而变型,这一刻我甚至有些可怜我们的敌人:一场侵略战争所伤害的,并不只是失去了国土的人民,还包括离开了家园的战士。

  可我别无选择,杀死敌人,否则被敌人杀死,这是战场上不变的铁律。

  云梯倒了后,我忍不住看了下这掉落的年轻士兵的下场,我希望他起码还活着,他是那么年轻。他被云梯压在地上,脑后渗出殷殷的血迹,手脚不住地抽搐,口中吐着白色的泡沫,看来是活不成了。

  “把他们踢下去!”我挥舞着叉子神经质地吼叫,并不是因为杀戮的g情,而是为了掩饰心中太多的不安和恐惧。

  温斯顿人太多了,尽管我们一次次将他们的攻城士兵扔下城墙,可后续的队伍像空巢的蚂蚁一样涌动着,一刻也没有停止。他们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直到他们站在我们现在立足的地方,取代我们的位置,取消我们的生命。过载的负荷让疲惫来得更迅速,我们有些开始吃不消,渐渐地,已经有敌人踏上了城墙,正面和我们搏斗。温斯顿人距离胜利如此之近,甚至连我们自己都觉得似乎我们已经失败了。

  “是时候了,让他们暖和暖和!”雷利的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一只只巨大的木桶从城头被抛下,掉在地上摔成了随片。随着透明滑润的液体飞溅开来,一种甜腻的芬芳混杂在血液的气息中向四处散播。

  沾染上这些液体的士兵立刻发觉了自己处境的危险,惊呼着试图从城下离开,可是已经太迟了。一支支火把以自由落体的姿态在春夜惨淡的黑幕中划过一到光线,当它们落地时,那点点的火把顿时交织成一张完满的火网,将城墙下的士兵覆没其中。

  火,又是火。就在上一个夜幕还没有完全退去的时候,这种闪耀着危险的华美能量已经在温斯顿人心中投下深深的阴影。披着燃烧着的铠甲的士兵终于溃散了,他们惨呼着退却,只求离那晃动着美丽光影的城墙越远越好。真正被烧死的人并不是很多,毕竟只需要后退几步他们就可以跃入道路两侧的河畔中,扑灭身上的火焰。但这巨大的马蚤动已经足以使城下的敌人畏缩退去。已经攀上城头的士兵失去了身后的依凭,很快就被清扫一空,我们暂时安全了。

  城下正在燃烧的,是我在搜购时偶然发现的四十桶普通菜油。当我把钱交给那个老实懦弱的商人时,或许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货物如今正如此妖异地闪烁,成为埋葬生命修罗地狱。

  “你们应该感到丢人!”敌人退却了,城头上的士兵们终于获得了难得的休息时间,而雷利总是调侃讥讽的声音也头一次变得那么严厉,“你们居然让自己的仇人踏上了自己守卫的土地,甚至差点让他们要了你们的命!还记得你们曾向我、向你们的城中的兄弟姐妹保证过的吗?你们会勇敢地战斗,你们会光荣地胜利,你们会用你们的剑和你们的血保卫亲人的生命。”

  “长官,你可以不满意我们的战斗,但你不能侮辱我们的勇气!”一个士兵涨红了脸,终于忍不住反抗他年轻瘦小的上司,他三把两把脱去自己的铠甲,展露出精赤的上身。他的身上布满了新受的创伤,有的创口还没有愈合,鲜血仍在汩汩流淌。

  “我以我的伤口证明我们的勇气。我受了十四道剑伤,没有一道留在背后!长官,你不能置疑我们的勇气。”

  “收起你的伤口,士兵。”雷利暴怒地给了这勇敢士兵一个响亮的耳光,“受伤很了不起吗?挨打很光荣吗?你们要做的不是把自己的身体送到敌人的武器上,而是把自己的武器插到敌人的身体里!你这不是勇敢,是愚蠢!”

  那士兵的面孔顿时暗淡了下来。

  “是愚蠢,但我仍然为你们骄傲。”曾经的杂耍艺人话音一转,“不是为你们曾经做的,而是为你们将要做的而骄傲。告诉我,你们还会再一次让那群该死的凶手踏上我们的城墙吗?”

  “不会!”士兵们被鼓动起来,那个先前反驳雷利的士兵格外激动,嘶哑地吼叫。

  “你们还会再一次让温斯顿的疯狗杀害我们的同胞吗?”

  “不会!”

  “让我们以我们手中武器之名宣誓……”雷利拔出自己的武器,肃穆而庄严。

  “留下敌人的尸体,只有亡灵能够从这里通过。”

  “只有亡灵能从这里通过…………”这宣称的骄傲让城头每个人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情感,使这矮小的城楼与片刻之前已不再一样。重新涌起巨大自信的士兵们口中发出嘶哑却雄壮的长啸,力量再次回到战士们的体内。我再也不相信有什么能够攻破由这群士兵守卫的防线,让我深信的是,只要还有一个人,只要还有一支长矛、一把短剑在挥舞,这就是一条不可突破的防线。

  他们看待自己指挥官的眼神明显与刚才不同了。和稳重的罗迪克和强壮的达克拉不同,看上去有几分瘦弱的雷利身材矮小,似乎并没有什么能够赢得战士的尊敬。可在果断地解除了城头的危难,尤其是重新鼓起了士兵们的勇气之后,城楼上的守卫已经能够从心中认可他的地位。

  雷利站在城头,面向着我们。冲天的火光在他背后燃烧,我们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现在站在那里,沉默而静谧,让人忍不住心生错觉,仿佛正站在那里的那个不起眼的矮个子就是这城墙上的一块砖,一个垛口,是这城墙的一部分,是这城墙永不会溃散的一部分。

  随着城下的火焰熄灭,又一次的攻击降临了,我们都知道,这会是今天最后一拨攻势,无论是我们还是温斯顿人,都无法忍受整整一天的性命相搏,人总会疲惫。

  但在最后的疲惫到来之前,我们仍要战斗。

  温斯顿人惊讶地发现,他们面前的对手似乎并不是已经经历了一天战斗洗礼的疲惫士兵,而是一群刚刚踏上城头的英武战士。对于已经攀上城墙的军人来说,每一个垛口都是危险的,敌人的攻击不仅是来自前方的枪矛,还有垛口下潜伏的短刀。无论你以怎样无畏的姿态扑入人群都无法打乱守军密集而整齐的防御。像刚才那样舍命突入人群造成混乱的景象再也没有出现过。士兵们用自己的行动恪守着自己的誓言:只有亡灵才能从这条防线上通过!

  雷利在安置好防御阵行之后,自己带领着十几名强壮的士兵在城头逡巡。他对于自己的防线似乎有着天生的敏锐,总能先一步赶到面对压力最大的区域,在防御即将散乱的瞬间给予登上城头的温斯顿人迎头痛击,帮助自己的士兵温住阵脚。当这里的士兵重新回到位置上坚守时,他已经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将踏上城墙的敌人赶下城去,就如同一块快速移动的坚盾,总能及时出现在敌人的攻击最犀利的地方。那不是一种战术,或者说不是一种能从书本学习中获得的有条理而死板的防御方式,而是一种纯粹出于本能和观察力的行为。雷利在自己的岗位上显现出平凡人所没有的惊人反应,将一次次进攻粉碎在他奋勇的战斗中。

  最后一波攻击浪潮毫无悬念地崩溃在这钢铁堤坝般的守军面前,城头上发出阵阵欢呼声。欢呼声远远地传出城去,直传向城外不远处码头上的温斯顿战舰。

  今天,我们赢得了胜利。

  不要考虑明天,起码,现在,我们还活着。

  在城头和衣而眠时,我这么庆幸着。

  第四卷血刃第三十五章伤

  在度过了一个安静疲惫却难以入睡的夜晚之后,我们迎来了又一个清晨。在此之前,我们已经为我们的生命赢得了足够的荣耀,但仅仅如此还不够。我们需要的,是在这场战斗中保住性命,留待欢庆最后的胜利。

  炊烟升起,两方的军人开始了他们的早餐。他们中没有人确定自己还可以存活到下一餐,或许在他们刚吃完最后一口不久就要和这满地的尸首一样永远失去了品尝佳肴的能力,可这并不会妨碍他们有很好的胃口。经历过战阵的军人们深知,多吃一口的人往往比少吃一口的人活的长。

  在这战斗前平和的喧闹声中,一个身穿精致全身铠甲的军官带着一队威武的卫兵来到城下。

  “我是温斯顿南征军中路军统帅里贝拉公爵,求见贵城守军统帅。”在距离城墙一箭距离的位置上,传出了他苍老而沉稳的声音。

  弗莱德在我和红焰的陪同下走出了城门,来到里贝拉公爵面前。我们尊贵可敬的对手没有带头盔,这让我有幸目睹他的全貌。他大约五十岁上下,身体壮实,相貌端庄可敬,唇边蓄着贵族们常有的漂亮的卷曲胡须。原本他应当比现在看上去要年轻的多,可头上散布的不少白头发或多或少地增加了他的年龄。

  “真没想到,布置了如此坚固的防御,以过人的英勇之姿态带领一群散兵力抗我们全力攻城整整一天的将领居然如此年轻。”里贝拉公爵一脸庄重地表达着对对手的敬意,我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诚意。毫无疑问他是个胸怀坦荡的诚实君子,从他的话语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尊重。

  “在下是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子爵,坎普纳维亚的城主。看见贵军的表现,我才知道贵军为何能在我国的国土上驰骋无忌。”弗莱德彬彬有礼地回答,但言辞中仍然不乏敌意。

  “承您夸奖。说实话,我并没想到会在坎普纳维亚城下遭遇如此顽强的抵抗,贵军所表现出的强大斗志和战斗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现在到此只希望能给贵城带来和平。”

  “笑话,发起战争的人想要和平。”我忍不住嘀咕着。虽然是嘀咕,但我的声音也足够大到让在场所有人听的清楚了。

  里贝拉公爵身后的卫兵忍不住大声呵骂:“你是什么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弗莱德面色一沉:“有我说话的份的地方,就有我朋友说话的份!他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里贝拉公爵挥手制止了卫兵的冲动,心平气和地说:“我无法掩饰自己是战争发起方这一事实,正如您无法否认自己的城防空虚一样。您手中现在大概连一千五百名身体健全、尚有战斗力的士兵也没有了吧。我虽然损失惨重,但仍然还有起码七千将士。如果我全力攻城,您始终还是失败的一方。为了减少无谓的人员伤亡,我希望您能理智地率领您的军队离开。我们保证维护您和您的部下的生命和荣誉,证明您经过了残酷卓绝的抵抗,并确保城中百姓的安全。”说实话,他的建议很诱人,条件好得令人无法拒绝。我们心里有数,昨天一天的激战虽然造成了他们的巨大损失,但却远不足以消除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数量差距。在这样的情况下,坚守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离开,对他们,对我们,甚至是对全城的市民都有好处——我一点也不怀疑眼前这个军官会遵守他确保百姓安全的诺言,他的诚实真的让人很有好感。

  “军人的荣誉?贵军的开普兰将军已经向我们展示了他足够的荣誉。”弗莱德冷笑回答。

  “请不要将那个粗鲁的败类和我相提并论,我们是真正的军人,不是屠杀百姓的刽子手。现在开普兰在追击敌人的途中失踪了,我保证,一旦找到他,他将会受到严厉的处罚。”里贝拉公爵的语气中带着几许义愤。

  “您不必那么麻烦了,我已经替贵军很好地处罚了他,是那种很恰当地处罚。”弗莱德仍在不住冷笑,“追击敌军?装满战争孤儿的货船也是敌军吗?您这么说可真是有辱军人的荣誉啊。”的确,开普兰已经在地狱里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可说黄金玫瑰号是艘“货船”,这睁着眼睛说出来的瞎话似乎也和什么什么“军人的荣誉”没什么关系吧。

  “这……”里贝拉公爵一时语塞。

  “至于您的提议,我会考虑的,您稍等。”弗莱德说完就转身向城楼走去,忽然换了一付骄狂粗鲁的老兵嘴脸,仰头大喊:“全体士兵听清楚了,那边那个老头,就是温斯顿的将军,他可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是个公爵,是个公爵呢,听见了没有。”

  城头的士兵们听了这话,都叫喊着涌上城墙,拿出发薪水抢晚餐追明星的劲头出来“欣赏”城下的里贝拉公爵。里贝拉公爵没想到弗莱德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考虑”他的建议,骤然受到满城士兵的围观,满脸赤红,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公爵大人告诉我说,你们昨天干的很漂亮,狠狠地踢了他的屁股。他有点吃不消了,现在,他想趁着自己手上的士兵没死绝,让我们撤退投降,你们说干不干?”

  “不干!”城头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回答声,不时夹杂着粗鲁的呼哨声。

  “他们什么时候死绝了我们什么时候投降,大人!”不知谁的这句回答引来了哄堂大笑。

  “公爵大人说,如果我们投降,他将维护我们军人的荣誉。告诉他,我们的战斗是为了什么!”

  “为了亲人的荣耀!”城头传来温斯顿人熟悉的回响。昨天,就在这样的呼喊声里,他们中最精锐最骄傲的重装步兵部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败。

  “公爵大人说,如果我们不投降,他就要全力攻城,把我们都杀光。你们怎么回答?”

  “留下敌人的尸体,只有亡灵能够从这里通过!”这是让昨晚最后一批攻城的温斯顿军人胆寒的声音。昨天晚上,城头的守军高喊着这句口号,像中了邪一样凶狠地挡住了他们的进攻。

  “公爵大人,”弗莱德转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本人很胆小,其实是很想逃跑,或是向贵军投降的。可是我的士兵似乎不答应呢。”

  受到了巨大侮辱的公爵几乎被一口吐沫呛死,他忍住愤怒,极度保持着庄重的态度,用气愤得发抖的声音说道:

  “那么,我只能遗憾看着许多勇敢的士兵因为阁下的高傲失去生命了。希望阁下在今天的交战中交好运。”

  “公爵大人您慢走,愿战神维斯塔与您同行,为您今后的征战带来荣耀的胜利,但绝不会是今天。”

  目送里贝拉公爵的背影,他走到半截,终于忍不住心头的狂怒,抽出佩剑大喊一声将码头上的一根木桩砍成两段。

  不久,弗莱德无礼的后果呈现了出来。人数几乎是昨天两倍的士兵冲过码头大道,展开了激烈的攻城。排成队列的温斯顿弓箭手步步推进,将羽箭射向城头。由于距离和高度差的关系,他们的箭支并不具有很大的威胁性,反倒被我们城头射下的箭雨射得人仰马翻。

  人数众多的攻城军给我们的士兵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那几乎永无止境的疯狂人潮瞬间布满了整条城墙。一大清早士气就被弗莱德鼓动起来的士兵们向着敌人倾泄着自己的勇气,给蜂拥而来的敌人以迎头痛击。他们无愧于自己曾发下的誓言,一个又一个敌人扑倒在他们脚下,甚至高高堆起在垛口上。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无法完全阻挡住占据着绝对优势兵力的敌人的野蛮冲击,城墙上不住有地方发生混乱,攀上城墙的温斯顿人踩着自己人的尸体跳到守军中,凭借着自己高出敌人的武艺和身体制造着我们的伤亡。如果不是雷利凭借自己出众的判断力一次次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中,恐怕城头已经被击破了吧。

  “还不上你的后备队吗?”红焰忍不住问弗莱德。

  “再等一等,还不到时候。”弗莱德一次次挥动着“墨影”冲入敌群,收取着面前一个又一个敌人的生命。

  我紧跟在我朋友的身侧,尽力保护着他的侧翼。我的能力有限,既没有出色的头脑也没有坚韧的意志,更没有统帅士兵的能力和把握胜负的敏锐。在这个战场上,我所能做的,就是保护我的朋友,保护我们所有人的年轻统帅,减少他所要面对的危险。

  我的保护并不能给弗莱德带来更多的安全,他总是出现在最危险最紧张的战场上,面对着众多的敌人展现着他的勇气。尽管他是个战技高超的战士,但在这混乱拥挤的城墙上再勇猛的战士也无法毫发无伤地杀伤敌人。我清楚地看见一把把锋利的武器划过他的身体,带出他体内红色的液体。但在那之后,他的对手换得的是一把切断喉管或是穿破胸膛的致命伤害。

  我们的战士已经完全熟悉了他们年轻的新领袖的身影,他是他们勇气的标志,是他们坚定的象征。他奋不顾身的身影和超卓的身手驱散了战斗的阴影,将希望的光芒撒到了每个人的心头。

  终于,我们的敌人动摇了。被我们击退后撤的士兵与他们的后续部队挤在一起,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混乱。里贝拉公爵为他愤怒后的冲动付出了代价,他在这一轮攻击中派出的士兵数量远远超过了码头大道的最大容量,队伍堆积在道路中进退不得。不知所措的士兵在拥堵的道路上你推我挤,将自己原本整齐的队列冲垮了。巨大的数量优势并不总能给战斗带来胜机,在这样的地形中,温斯顿人尝到了人多的苦头,进退不得。

  这个时候,面对着超过五倍的敌人,我们打开了城门,一马当先冲出去的,正是弗莱德和同样拥有坐骑的卡尔森和红焰,在他们的后面,是他从战斗一开始就雪藏起来的后备队,这支只有不到三百人的队伍,是由凯尔茜的盗贼们和达克拉带领的两百个身强力壮、手持战锤大斧的士兵组成。

  这是我们中威力最大的部队,在年轻的石匠带领下,拿着破坏力巨大的重武器的士兵们杀进了已经混乱不堪的敌阵中。失去了队列的大群温斯顿人在这群休息了几乎整整一天的生力军面前毫无斗志,前排的士兵绝望地退却,却被后排的士兵挡住了去路;中间的士兵虽然并没有丧失战斗的勇气,却根本无法接触到敌人,只能在自己人的拥簇下来回摇晃。

  如果说罗迪克的队伍是一把中规中矩的长剑、罗尔的突袭队是柄危险的匕首、雷利的城防军是一块牢不可破的盾牌,达克拉的的队伍就是一柄沉重的战斧。没有过多铠甲拖累的士兵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他们重武器的威力,每一击都伴随着骨骼折断的声音。如果单纯计算攻击力,达克拉的队伍甚至已经超越了温斯顿人的重装步兵。达克拉一早丢弃了他的双手剑,换了一把沉重的长柄战锤。攻城部队的轻装甲和短兵器根本无法阻挡来回翻飞的年轻石匠的武器,每一次全力挥击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完结。随着战锤挥舞的,不仅仅是鲜血,还包括白色的粘稠物质。

  我并没有加入到这支突击部队中去,我有这个自知之明。在狭窄的道路上,每一个士兵都要发挥出他最大的用途,而只会使用短剑的我,绝无法造成他们那样的杀伤。同样我也极力劝阻弗莱德,他几乎整整两天都没有合眼,如果他有什么损伤,对于我们的打击是无法估量的。可他否决了。

  “达克拉,不要突入太深。”他的命令声传上城楼。城墙上,除了仍在制造马蚤乱、抑制敌人的弓箭手还在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其他人已经趁着这难得的空闲喘息休整了。如果现在再来一次这样的进攻,我们就完了,而城下那群重步兵的作用,就是把下次的攻击拖得尽可能晚一些,再晚一些。

  “红焰,把他们左边的士兵堵进去,不要放出来。”即便是在战斗中,弗莱德仍然密切关注着温斯顿人的局势。尽管他们现在很混乱,但一旦有人清醒过来——不需要很多,三、五十个就够了,组织成有效的防御阵型,那么很快城下的这两百多人再也无法遏止对方的反击,到时候不但全军覆没,甚至有可能被敌人一举拿下城门。

  “卡尔森,放他们进去,不许追击。”刚把一群试图冲散我们队列的温斯顿人逼回阵中的卡尔森听到这句话全身一震,但仍然按照弗莱德的指示,将那群温斯顿人放了回去。向后逃窜的温斯顿人给他们自己的队列造成了更大的混乱,验证了弗莱德命令的正确性,但我不由得心中一动:弗莱德毕竟也疏忽了。

  很长时间以来,我们几乎已经习惯了听从弗莱德的指挥,而他也确实成功地带领我们走出了一个又一个困境。对于我们来说,服从弗莱德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他天生就应当是领袖。我们年轻的朋友有着我们永远无法企及的头脑见识,他的一切都几乎已经完美到让我们这些同龄人根本无法嫉妒,唯有服从的地步了,但我们都忽略了卡尔森。尽管弗莱德有卡尔森所没有的领袖气质和领导才能,但无论于公于私,卡尔森仍然是我们的长官和老师,是他救了我们的性命,并将战场上的所有技能都教给了我们,让我们能够在纷乱的战祸中得以自保。对于他来说,弗莱德是个矛盾的存在:那是他最好的士兵,最得力的助手,亦或者说这年轻的属下已经成了他新的长官,拥有了对他发号施令的权利?

  在有些自闭的环境中长大的弗莱德或许不理解这种感情,这不是理智的一二三可以解释的事情。那些同样淳朴的战友们或许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但我却知道卡尔森也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并陷入了这样的一种矛盾中了。这或许是专属于我的一种敏锐,是在酒馆中长期浸染出的一种对人的敏锐。

  “或许,我该提醒一下弗莱德。”我的心思已经不在战场上了。

  在我恍惚的时刻,达克拉他们已经给温斯顿军造成了足够的伤亡,将他们的阵脚几乎完全打乱,得胜回城。

  关上城门,得胜归来的勇士们高声欢叫。有几个魁梧汉子将上身脱得精赤,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口表达着自己的激动——三百人,面对近四千的敌人正面发起攻击,斩杀敌军不计其数,居然仅伤亡不到三十,他们完全有理由激动。

  我飞奔下城祝贺我的朋友,当我站在他的战马旁时,他面色疲惫地看着我,俯下身体嘱咐我:

  “把马牵到安静的地方。”

  他的声音十分虚弱,让我心里一惊。我尽力不惊扰周围的士兵,把他们统帅的战马牵到城下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扑通!”弗莱德再也坚持不住,翻身堕马……

  第四卷血刃第三十六章尴尬的场面

  弗莱德受伤不支。

  当我把卡尔森和红焰拉到这里时,我几乎以为我们要失去他了。他的面孔如此苍白,根本透不出一丝生命应有的红润颜色。他大腿和胸口的最大的两处伤口仍在不住地流血,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肉。

  卡尔森处变不惊,找来一个侍卫,命他去找医生。可只过了片刻,他又忍不住派出了第二个、继而是第三个侍卫。罗迪克、罗尔他们听到消息后都赶了过来——达克拉他们出色的表现为我们赢得了足够的时间。等待的时辰实在难熬,当我在城头面对蚂蚁一样的温斯顿大军时都没那么焦躁不安,甚至感到一种类似恐惧的情感。

  我真的要失去我的朋友了吗?

  “这该死的庸医怎么还没来,总不会是胖得卡在了门缝里挤不出来了吧。这群卑鄙的吸血鬼,没病的时候总能看见他们丑陋的样子,真正需要的时候却……”我真的忍不住了,高声咒骂起来。正当我要用更恶毒的字眼来讥讽这个素未谋面的蒙古大夫时……

  “先生们,请让一让,这样对伤者可没好处。”

  顺着这温柔和蔼的声音望去,我看见了一个女性的僧侣,从她的衣饰和徽章上我认得出她是司善良、秩序、生命和希望的主神达瑞摩斯的信徒。她行走的速度并不缓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甚至是急促迅速的,可她的脚步依旧轻柔端庄。我对神庙中的僧侣从来没有什么好印象,在我的记忆中,他们似乎只是在请求捐助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又无一例外地被我赶出了门去。但在见到这位女士的时候,我知道如果她来到我的酒馆中请求资助,我是绝不会拒绝的。她看上去是如此的圣洁虔诚,以至于让人感到拒绝了她就是在犯罪。

  我立刻打消了原本要冲上前去抓住医生的领子狠抽他两个嘴巴然后命令他治好弗莱德伤势的念头。

  “女士……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我……他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中最勇敢最高尚的人。他为救全城人的生命而受伤,希望您无论如何……”我局促不安地罗嗦着,希望我刚才的咒骂不要激怒这年轻貌美的虔诚僧侣。

  怎么可能不激怒她?我气馁地想。让一个女人愤怒很简单,只需要说两个字就够了。一个是“老”,尤甚于此的就是“胖”。我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用手指比划着指向我酒馆的厨娘菲特尔大婶大喊了声“胖”,她当场精神崩溃抄起擀面杖追着我跑了四条街,差点把擀面杖从嘴巴插进我肚子里。

  “不管她要对我怎么都无所谓了,只希望我得罪的这位女士能让弗莱德活过来,大不了就再吞一次擀面杖。”我横下一条心,又忍不住心里一阵委屈——我又不知道侍卫找来的医生是个女的。

  那位小姐白了我一眼,没作任何回礼,直接俯身观察起弗莱德的伤势,接着,几个奇怪的词汇从她的口中传出来,两道白色的光芒从她的双手间射到弗莱德的身上。片刻之后,弗莱德的面色红润了起来。

  “他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他现在需要一个干净的房间、一盆热水和一些加快愈合的药物,这需要您来安排。您最好找一个门大一些的房间,这对治疗他的伤势有利。”小姐的回答冷静端庄。

  “是为了促进空气流通么?”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是为了让我这个胖医生进出的时候少耽误一些时间。”那位小姐又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留下了嗤笑的一干人等和一个羞红了脸的年轻士兵。她在离开的时候似乎在有意地扭动着腰肢,虽然宽大的僧袍遮住了她的线条,但在场的人都看得出,她一点也不胖,真的。

  “把他抬到城主的卧房,不要太快,不要颠簸。”我急促地说,“雷利,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城墙上需要你,回去集合你的队伍。队长,拜托您暂时负责城墙的指挥,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绝不能打开城门出城迎敌。达克拉,你的小队就地解散,归入雷利的编制。罗尔,把还能战斗的伤兵集合起来,随时待命。罗迪克,招集城里的男丁,我们随时需要他们。红焰,和我保持联系,需要弗莱德的时候,一定要来通知我。”我吸了口气,郑重地说道:“弗莱德受伤的消息,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城主正在操劳过度,正在……不,就说城主正在制订新的作战方略,告诉他们,当弗莱德重新出现在城头时,就是我们欢庆胜利的时刻。”

  我扛起侍卫们找来的简易担架,和他们一起将弗莱德抬走。我并不为在局势最紧张的时候没有和我的战友们在一起战斗而惭愧,现在必须有人在弗莱德旁边。不过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刚才我在向我的战友们——甚至是我的长官——发号施令,那命令现在在我的心口压上了极其沉重的份量,一旦有失,葬送弗莱德英勇的战果、葬送两千战士的生命甚至葬送全城百姓的就会是我。这个担子只有在压上肩膀才知道有多重,不够坚强的人很容易就会被自己压垮。我现在才知道这几天来弗莱德面对的,是怎样的一种压力。

  “好吧,弗莱德。”我亲自把他横放在床上。“如果一定要有人代替你扛负这个重责,那我就去扛。但是你要醒来,一定要早点醒过来,趁着一切都还没太迟的时候。这个担子是你的,你可不要偷懒啊。”

  药物、热水和那位僧侣女士进了房间,看上去她对这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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