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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之篇欲奴-第18部分

  每一个士兵,绝不平白牺牲任何人的生命,绝不将荣誉和利益置于士兵生命之上,谨请卡尔斯蒂安·封·道森男爵阁下与我的朋友杰夫里茨·基德为我鉴证。”他又再次向卡尔森请求,“跟随我,队长,您可以帮助我挽救更多年轻士兵的生命。”

  卡尔森得到了他希望得到的,他单膝跪倒在弗莱德面前,向我年轻的朋友表示了自己的忠诚。

  当两人再次面对面站起身来时,弗莱德先一步制止了卡尔森的动作。他将战刀竖在自己的胸口,最后一次向卡尔森行了一个部下对上司的庄重军礼,缓缓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向您行礼,谢谢您,长官。”

  卡尔森也以同样的动作回敬了一个同样庄重的军礼,他沉声对弗莱德说:“这是我第一次向您行礼,谢谢您,长官。”

  清凉的风从水面上吹来,撩拨着我的头发,也弹拨着我的心情。清晨明媚的日光从头顶温柔地撒下,为我面前的两个男子铺上一层暖暖的色晕。

  还有什么比在晨风中两个相互行礼的军人更让人感动的呢?

  第五卷破茧第三十九章拥有一座城

  在取得坎普纳维亚防御战胜利的第十二天,我们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王都来的使者,光荣而伟大的德兰麦亚国王米盖拉陛下忠诚而值得信赖的仆人,内廷的书记主管,图萨克雷·德·拉瓦尔侯爵阁下。他给我们带来的,是国王陛下的嘉奖和表彰。

  经过温斯顿军队近半年的攻击,德兰麦亚已经失去将近四分之一的丰饶领土,国王陛下英勇的战士们在敌人面前不堪一击,没有一次将甜美的胜利果实送到陛下的御前,这大大损害了尊贵的陛下的颜面。在这个时候,任何一场胜利——即便是无关大局的一座小城防御战的胜利——都是十分急切和必要的。隆重嘉奖获得了久违胜利的指挥官,这既是为了提高士气、稳定军心,更是为了挽回我们尊贵的国王陛下的一点颜面。

  德·拉瓦尔先生受到了我们的隆重接待,弗莱德礼貌得体地对这位内廷重臣表示了他的欢迎和尊敬,他优雅的仪表和无可挑剔的举止赢得了高贵客人的好感。作为皇帝的近侍官员,我们的客人大概已经作好了面对一群粗鲁无知的外省小贵族军官的准备,可当他看到弗莱德那即便在宫廷正式场合也毫不失仪的礼节时,他并没有掩盖自己的惊讶和欣喜。

  当说起“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子爵”的家族谱系的时候,弗莱德早有准备地将自己的姓氏巧妙地与一个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没落了的高贵宗族的旁系宗亲的支系亲属联系了起来,根弗莱德所说,这个女性后代不甚繁盛而男丁更为稀少并多早夭的不幸宗族的上一位继承人——一个旅居国外的古稀老人在逝世前三年时间里搜遍了族谱,才找到了唯一的一个能够继承这份爵位的男丁,也就是他姑姑的外甥的表弟的侄女的堂兄的表姐的在战乱中失散了多年的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弗莱德自己。当有人通知弗莱德继承这个贵族爵位的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值得骄傲的显赫家世。当然,这个家族并不是十分著名,尤其是没有现存的兴旺的族亲,但其中有些人物的名声也正好足以使德·拉瓦尔先生听说过这个姓氏,而让这份宏大的族谱足以取得我们广博的客人的信任。这的确是份大得离谱的族谱,即便是集合所有国家专门管理贵族户籍的官员一起整理资料查找,都需要花费好一阵子的时间。

  事实上,我感觉这份严密完善的族谱是没有必要的,我们的客人丝毫也没有怀疑弗莱德“子爵”爵位的由来和追究他在战争中失去了贵族凭证的过失。或者说,他也许怀疑了,但这场胜利必须由一个年轻勇敢的贵族军官来充当吸引民众注意力的英雄,而国王陛下选择了弗莱德,所以弗莱德就必须是个真正的贵族。

  德·拉瓦尔先生向我们宣读了国王陛下的嘉奖令:册封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子爵为伯爵,除承认其对坎普纳维亚城的收益权外,赐封德兰麦亚北部卡勒镇所属土地(当然,这块地正被温斯顿人所占领),并赐予王冠骑士勋章一枚,授中校军衔。其下各级军官士兵,各有升赏。

  经过了一个繁复隆重而没有必要的仪式之后,弗莱德真正成了坎普纳维亚城的合法拥有者。

  颁布了嘉奖令,我们设宴款待了尊贵的客人。席间,德·拉瓦尔先生和原本外出躲避战祸、现在陆续回到家中的商贾贵族们连连向弗莱德举杯祝贺,弗莱德也矜持有礼地回应了大家的祝福。可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丝犹豫和和寂寞。

  宴席结束后,德·拉瓦尔先生意犹未尽地缠上了弗莱德,那亲热劲简直让人受不了。在某些方面,弗莱德或许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但他在另外一些地方所表现出的不通世故却又实在让人好笑。看着困得直打瞌睡的弗莱德不开窍的样子,我不得不越权趁着游览城主府邸时将一个镶着精美象牙把手和纯金装饰花纹的、极有收藏意义的上等手杖送给了我们的客人,并一再向他表示这是“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伯爵”对侯爵阁下的一点“友谊的馈赠”,这才在午夜到来之前,将这个“正直、可敬、高贵”、缠人的访客送出了大门。

  “你看起来不高兴,弗莱德。”目送德·拉瓦尔先生的马车消失在夜幕中,我小声询问着我的朋友。

  “是的,杰夫。”弗莱德松下绷了一天的礼节性笑容,无奈地回答,“我很矛盾。”

  “怎么了?一切不是很顺利吗?你成了一个真正的贵族,这座城、这些士兵都是你的,真真正正属于你的,你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可我不想。杰夫,我不是个贵族,我讨厌贵族,我讨厌那些天生自以为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是的,我想帮助更多的人,但不想通过这种方式,不想成为我从小痛恨的人群中的一个。我可以假冒他们,愚弄他们,嘲笑他们,但我不想成为他们。”

  我理解,这是一种复杂的心理矛盾,就像我现在一样。我喜欢我的酒馆事业,讨厌成为一个士兵去战斗,但我暂时还没有选择。

  “弗莱德,”我说,“你不会成为他们,我们都知道。你只是一时在感情上接受不了。记着你的理想,记着你对汤米的承诺。你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们。如果是这样,你不用介意是通过什么方式达到的目标。”

  听了我话,弗莱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他的黑发在晚风中飘荡,变得朦胧而优雅,仿佛是一团明亮的雾气,遮挡在他英俊的面庞前。

  “你说的对,杰夫,我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我会成为我自己,而不是他们。”他坚定地搂住我的肩,“无论别人说我是什么,我是弗莱德·古德里安,你的朋友,仅此而已……”

  取得了合法领导权的弗莱德很快就使这个城市的运转走上了正轨,我们每个人都承担起了相应的责任:达克拉与雷利着手重建城市的防御体系;罗尔负责起了城内的治安管理,他的沉默让他很好地完成了这项工作——市民们大多把罗尔的寡言理解为冷酷严峻,而不是羞怯;红焰对这场无意义地战争产生了兴趣,违背种族传统地执意留在弗莱德身边,成为了我们的客座骑兵队长——国王的慷慨让我们有了真正的骑兵——但他坐骑却仍是那匹异样的骡子,红焰早就把他坐骑违反自然法则的血统抛到一边了,现在谁要是敢当面说他的骡子一句坏话,就要做好被快刀剃光头发的心理准备。而那匹骡子也很争气,除了卡尔森那匹跛脚的红马,我还真没见过有什么马比得上他的的“千里骡”。

  罗迪克协助卡尔森(他坚持让我们这么称呼他)训练我们的士兵,他们俩在战场上的战斗英姿成为了士兵参加训练最强的源动力。卡尔森仍旧坚持着对我们的训练方法,因此每天出入城门的人都能看见大群衣冠不整的军人们沿着城墙兴致勃勃地在玩一种名字叫做“官兵抓强盗”的恐怖游戏,没抓住“强盗”的“官兵”和被抓住的“强盗”都要接受卡尔森的“特别指导”,比如说在领子里扔进一只大个的毛毛虫,然后被命令在穿过城市跳入河中之前不许把它拿出来。那群被修理得奄奄一息、满腹牢马蚤的士兵们还不知道,这样的训练在战场上对他们有多重要——如果他们还有机会从卡尔森手中逃出命来上战场的话。

  可怜的弗莱德除了要处理日常的行政事务和接待来访者之外,还有一个令人不怎么羡慕的身份——米莉娅小姐的全职病人。作为弗莱德的医生,米莉娅小姐有权在任何时间敦促他吃药和休息。这位冷傲的女士十分尽职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她严格地控制着弗莱德的服药、进食和休息时间,从没出现过任何偏差。最让弗莱德痛苦的是,无论他身处什么场合,都必须按时服药,米莉娅小姐绝对不会给他任何商量的余地,而我明智勇敢的朋友似乎也对这位忠于职守的医生没什么办法。就在七天前,弗莱德在检查全体士兵训练情况时忘记的服药,米莉娅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强行给他灌下了一瓶被我们称为“辣盐汤剂”的药水,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这种药水在补血和恢复体力方面效果很好,但味道既苦又辣,通常能够大剂量使用这种药物的人只有两种——最勇敢的人和没有舌头的人。当士兵们得知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人间惨剧每天都要定时发生在他们年轻的领袖身上时,顿时觉得自己受到的严酷训练实在是小菜一碟。当然,在米莉娅小姐的悉心照料下,弗莱德的身体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当德·拉瓦尔侯爵离开时,他已经能够骑马了。

  我自然也没有闲着,知人善任的弗莱德任命我为坎普纳维亚城的后勤补给官,负责打理军需物资的积累、调度工作,重新统计核算我们手头已有的物资数量。这项工作我倒是十分乐意接受的。

  原本我以为,我将面对的不过是些简单的核对接收工作而已,但经过系统的了解,我不得不敬佩我的前任在物资管理方面做出的惊人成绩,他干出了大量令人惊讶的不必要的工作。在这个死板的官僚眼里,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是可以编号入库的。仓库中的每一柄长枪、每一顶头盔都有长达六位数的特殊编码,而仅仅是物资的编码表就多达到七只木箱,这被我那疯狂的前任得意地称为“数据库系统”,声称这套系统可以在大批量物资配制时可以将误差减少到历史最低点,并从根本上杜绝贪污行为——当然,这建立在你有足够的时间去翻越那些足够压死大象的帐册的基础上。据说这位官员规定:每一件物品在分发时都必须有领取人的亲笔签名,而当物品遗失或损坏后必须由原主递交一份详细的物品遗失报告,经从仓库保管员到他本多达六层的审批,最早十五天后才得允许下发。这一系列的措施的确大大减少了物资管理的差错率,但同时也对降低工作效率、在后勤保管的岗位上养闲人也有着不小的作用。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我把大约三分之二的后勤人员踢回了战斗编制,取消了物资编码制度——我没有在每一支箭杆上刻下长长一串号码,并且每半年就要全部核对一次的自虐习惯——按照最普通的方法计数入库,分发物资时每个中队只需要中队长签字就可以取走,出现任何差错由中队长本人负责。为了杜绝有人谎称遗失冒领军用物资的情况,我对士兵的津贴费发放制度进行了一些细微的调整:将装备价格加到士兵的津贴中,对士兵装备进行不定期突击检查,如果装备丢失或者不正常损毁,立刻补充更换,同时将更换装备所需的费用从士兵津贴中扣除。我得承认,这些措施并不精细周密,但对于本身文化素质并不高的下层士兵来说却非常管用。更何况,我们毕竟身处战争年代,一切都必须以提高效率,保证军队战斗力为重。

  事实上,经营一个城市并不比经营一个酒馆更困难,最起码我不需要为招徕客人的光顾而担忧。我很难不为自己的工作成绩而稍稍得意一下: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坎普纳维亚的军需管理运转状况明显好转,以往士兵们浪费一天的时间不吃不睡在仓库门口等待分发物资并且还要签名留念的情况一去不复返了,并且他们从没有对保养装备有如此浓厚的兴趣,毕竟,保养装备就是节省自己的津贴嘛。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坎普纳维亚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商人们重新活跃在河道商线上,给小城带来繁忙的贸易,我们的工作也步入了正轨。不久前城下那场埋葬了几千人的战斗似乎已经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而在河的对岸,温斯顿人好像也暂时满足了自己在战争中所得的成果,没有再像南岸发动攻势。一切是那么平静而自然,仿佛战争已经离我们远去。

  战争当然还在,但人们不能在无休止的惊惧和恐慌中生存。在这毁灭与毁灭的间隙中,就请让平凡无助的人们感受一下这短暂的宁静安详吧。

  也让那些注定要死在战场上的英勇战士们感受到生命的宝贵……

  第五卷破茧第四十章善行,恶行

  这是我们自从当兵以来第一次穿上便装行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嬉戏的孩子和踉跄的酒鬼从与我们擦身而过,没有人向我们多看一眼。街道两旁破旧的房屋中不时传来被粗暴的丈夫殴打的老婆的哭喊声,让整条街道都热闹起来。哦,大家不用为挨打的女人担心,很早以前我就知道,真正被痛打的女人是不敢发出什么声响的。在这种时候,男人的粗鲁和女人的哭喊只是表达夫妻感情稳定深厚的一种有效的办法而已。

  我和弗莱德完全溶入了这条街道之中,在我们身边工作或是闲聊的人们把我们当成了两个年轻的游人,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正用友善和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打死她,带来厄运的不祥生物。”一个野蛮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群人的附和。

  “对,打死他。”

  “就是这个邪恶的生物引来的战乱。”

  “吊死这个让我们不幸的根源……”

  ……

  一次私下的审判?这是不被允许的。我的朋友皱了皱眉头,虽然仍然在用一种高雅的步态行走,但明显加快了速度。

  我跟着他转过街角,眼前的景象让我吃了一惊。

  这远不是一次普通的矛盾冲突引发的马蚤乱那么简单,足有两百人聚集在一个小型的广场周围,指着广场中央的一具躯体唾液横飞地高声咒骂。这个令他们激愤的目标口角正流着血液,奄奄一息地趴在台阶上,双手不住地摸索,在她身边不远处,几个好事的男子拿着一根木棍,不时在地上敲打,发出声响,引得她伸手过来,却又把木棍扔给同伴,引得围观的人一阵大笑。

  这个受到捉弄和辱骂的可怜女性身材窈窕,面目也十分俊秀,她之所以在这里引起那么多人疯狂的马蚤动,完全是因为她的种族造成的。尖长的耳朵和漆黑的皮肤充分向我们说明她的来历:这是个黑暗精灵,地底深处阴暗和罪恶城市的支配者,炮制暗杀、毒害和颠覆阴谋,无视生命、追逐杀戮的危险种族。正因为如此,她才在日光下失去了视力,以至于面对叫嚣的人群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不止一份材料说明,一个地上种族的生命落入一群黑暗精灵的手中时,最好的下场就是死亡。但是,这份不可避免的馈赠总是被拖延到最后才会到来,在那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方法让你知道什么叫恐怖。黑暗精灵最喜欢的杀戮对象是一百岁左右的精灵族孩子,虐杀这些远亲的后代总能让他们感到满足。同样的,当地表的人群抓住一个黑暗精灵时,最常采取的措施就是直接处死,无需审判。

  尽管我知道这一切,我知道即便交给我们的司法系统审判,眼前这个年轻的女精灵也很难逃脱死亡的刑罚。但眼前这一切仍然让我觉得难受:一群无所事事的人对一个在阳光下失去视力和任何自保能力的女性所表现出来的残忍、歧视、刻薄和冷漠让我非常的难受。我很想制止这一切,可我无法抹杀这种种族对于种族的仇恨,即便我再怎么反感,仍然不能否认我对于这个种族的敌意。

  我看向弗莱德,他的表情也很复杂,想必,他此刻也陷入这种无奈的矛盾之中了吧。

  “妈妈,让他们不要打这个姐姐……呜呜呜,是她把丽莎从那个很黑很黑的洞里带出来的。那群叔叔很讨厌,可这个姐姐是个好人,不要打她……”在我们身边,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但随即就被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中了。

  “杀了她!”在我们身边,一个中年妇女惊惧地捂住身边孩子的嘴,带头高喊起来,边喊边把一个鸡蛋砸向那年轻的女精灵。

  鸡蛋在她的头上绽开,一团清浆迸裂,染污了她淡紫色的秀发。

  有了这个妇女的带头,鸡蛋、西红柿雨点一般落在这个精灵的身上。她无法抵抗,唯有蜷缩起身体,任凭市民的愤怒倾泄在她的身上。

  我听得见,在哄闹的人群中,一声声孩子的啜泣悄然传来。

  “不要这样,妈妈,不要……”孩子尖声叫喊着,可她的母亲仍嫌不够,冲出人群,对着那个女精灵的面孔狠狠淬了一口唾沫。她的举动再次掀起了人群的狂热,人们雀跃着用更令人震惊的方式向这个女精灵发泄。这已经和种族仇恨没什么关系了,这是一种发泄,一种在战火中挣扎许久的懦弱生命对着更弱小的生命的变态的发泄。这是一种疯狂。

  猛然间,我感受到了来自弗莱德的愤怒。

  那不是一个贵族的优雅的愤怒,而是一个单纯的青年的愤怒。如果说种族对于种族的仇恨可以理解的话,那么当一个异族挽救了自己孩子的生命时,为什么居然还有人不抱丝毫感激之情,反而更张狂地背弃她、侮辱她、伤害她呢?

  我能理解,那个母亲之所以这样做,是害怕成为邻人眼中的异类,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受人轻蔑。她必须用更猛烈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成为那安全的大多数。这些感觉我都能理解,但我的朋友不能。在他坚定而单纯的思想中,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即便要面对整个世界,也要坚持自己的真理。

  这个问题,弗莱德绝对不能理解。

  “杀了她!”这个时候,人们的狂热已经无法遏制,人群簇拥着向那个没有还手能力的精灵冲去。我和弗莱德奋力挣扎着,试图阻止这道狂乱的人流,却被淹没在这一片涌动的人潮之中。眼看着这个美丽而善良的异族少女就要因为肤色的差异而失去生命……

  “住手!”一个温和优美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这声音并不大,却奇妙地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带这一种无法反抗的友善和庄重的力量,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得不遵从。

  一个蒙着大号灰色斗篷的流浪汉随着这声低喝走出人群。他将自己的手杖交给那倒地的精灵,搀她走到一旁的树影中,减少阳光对她双眼的伤害,然后掏出手帕擦去她面上的污垢。直到他觉得自己的工作已经完成,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来时,都没有一个人上前打断他对抗众人的举动。

  “为什么要杀她?”年轻的旅人发问。

  “她杀了许多人,她该死。”最先回过神来的人开始将愤怒转移到这个陌生人的身上。

  “是吗?”旅行者向人群走来。不知为什么,他接近的人都主动让出道路来,对这个勇敢的青年保持着某种特殊的敬畏。

  他走到刚才那个为精灵哭叫的女孩面前。

  “你叫丽莎,对吗?”他的声音温暖和善,消除了这孩子面对陌生人时的所有恐慌。孩子点点头,表示正确。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个姐姐干了些什么?”

  “丽莎昨天晚上去城外的树林采果果,后来就来了一群黑色的怪叔叔,他们把带到了一个很黑的山洞里。我冷,姐姐给我衣服;我饿,姐姐给我果果。后来……后来姐姐带我回家,后来……后来……”孩子小嘴一噘,忍不住又要哭了起来。

  “后来被妈妈发现了,然后大家都发现了,他们欺负姐姐,对吗?”

  孩子用力点点头:“妈妈说姐姐是坏人,还不许我说是姐姐把我送回来的。可我知道,姐姐是好人。”

  那流浪汉摸着女孩的头,认真地说:“叔叔知道姐姐是好人,丽莎也是个好孩子。”

  他抱起孩子,转向那母亲说。

  “她救了你的孩子,而你却这样对她!”这时候他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情,仿佛带着从死界透出的阵阵寒气。

  “我……我……”那母亲惊惶无助,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应该感到惭愧!”年轻的旅人并没有追究母亲的责任,而是大声向每个人说到,“你们明知道这精灵的无辜,却依然要杀死她,要杀死这个比你善良得多和勇敢得多的生命。你们还不如一个孩子有勇气,起码她敢说实话,敢在你们犯罪的时候阻止你们。”

  “可她是个黑暗精灵。”人们的气焰明显降低了不少,可依然有人出声反驳。

  “哦?因为她是个黑暗精灵,所以就得死,是吗?那么对于她来说,因为你是个人类,所以也该死也是正确的吗?非常好,很正确的逻辑……”旅人的左手从腰间抽出两把晶亮的匕首,引起人群的一阵马蚤乱。

  “你也该死,她也该死。你是个四肢健全的男人,她是个受伤看不见的女人。来,拿过匕首,一对一光荣地杀死你的敌人。来啊!证明你的勇气和正义!”他怒喝道。

  那说话的男人退却了。每一个黑暗精灵都是天生的战士和魔法师,尽管伤痕累累,并且目不能视物,但仍然没有一个普通人有勇气面对这样的对手做生死搏斗。

  旅人轻蔑地收起的匕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懦夫,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人在这里,如果不是她根本无法抵抗,你还会那么大声地说这句话吗?没有一个种族生来就是被仇恨的,也没有一个种族生来就有仇恨别人的权利。而且,尤其是在死亡面前,每个种族都是平等的。你们应当珍惜他人的生命,就如同珍惜你们自己的生命一般。”

  “他们带来厄运,瘟疫、战争、死亡,那么多的混乱都是他们带来的,他们是不祥的生物。”又一个声音传来。

  旅人的嘴角诡异地向上翘了翘:“他们是不祥的生物?那你们呢?你们是吉祥的生物吗?”他把孩子放到地上,忽然闪到那个叫嚷着的人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只人骨制成的手掌,塞入那人的手中。

  “啊……”那人尖叫着把这这堆骨头扔在地上,远远地躲开去,周围的人群也扩散开来,离开那白骨手掌很远。

  “恶心吗?恐惧吗?害怕瘟疫吗?这是人类的骨头,你们自己的骨头。你们连自己的身体都厌恶,还有资格去说别人吗?不要这么愚蠢的自以为是了!带来战争的是人们自己的野心和贪婪,这和别的种族有什么关系?”那旅人重新俭起地上的碎骨。

  听到这最后一句愤怒的话语,我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惧,动摇不已。一种奇异的魄力压迫着我的思想,让我只像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可我连迈开脚步就感到十分困难。弗莱德用力握住我的手,轻声告诉我:“放轻松,一个简单的恐惧诅咒。”

  只一小会,这个法术的效果就消失了。但从众人的表情上来看,它显然受到了良好的效果。不懂魔法的平凡百姓认为自己受到了这个旅行者高尚人格的感召,受到了震动,于是他们羞怯地承认了自己的过失,纷纷离开了。旅行者将那个孩子领到黑暗精灵身边,让她对她的救命恩人说声:“谢谢”。

  “丽莎乖,要听妈妈的话,不要再乱跑了。”黑暗精灵用双手摸着丽莎的小脸蛋,小声叮嘱着。她的双眼肿胀,不停地流着眼泪,口角还挂着血迹,可脸上却带着微笑。

  丽莎的母亲听到她的叮嘱,局促不安地走过来,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拉起小丽莎飞快地走了。

  原本喧闹嘈杂的广场,现在只剩下我、弗莱德、盲目的黑暗精灵和那个神秘的旅行者了。弗莱德上前问那旅行者:“需要帮忙吗,先生?这位小姐需要救治,我可以帮忙”

  “当然,弗莱德。”那旅行者一反刚才严肃庄重的模样,忽然大叫起来,兴奋地拍着手掌,“你居然也在这里,好久不见。刚才人太多,我没有看见你。有你在就好了,我正发愁不知怎么办才好呢,我可不会治伤啊。嗨!杰夫,你也在,见到你们我太高兴了。”

  旅人在我们的惊愕中掀下了他大大斗篷上的头套,露出一头银白色雪亮的头发。他的面孔让我和弗莱德吃了一惊,然后我们都不受控制地兴奋地高呼,三个人抱作一团,差点把那个需要救治的黑暗精灵忘在了一边。

  请原谅我们的失态,那个神秘旅人,就是普瓦洛·乔纳斯,“涛之贤者”凡罗那的学生,天生的亡灵术士,修行中的魔法使者,带着死神明记的青年,银发的美貌色鬼,魔法的忠实信徒……

  最重要的是,那是我们的朋友普瓦洛。

  第五卷破茧第四十一章种族仇恨与游侠精神

  回到居所,我们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对着黑暗精灵扑上来的红焰按倒在地,把双刀从他手中夺下来。两个种族的精灵之间的仇恨是刻骨铭心的,相互见面之后这种反射般的攻击已经根深蒂固。

  遭遇的尴尬不仅于此,僧侣米莉娅小姐与术士之间的对恃同样让人头疼:

  “亡灵法师?”米莉娅斜着眼睛瞟了普瓦洛一眼,只说了这四个字,但她的表情却告诉我们很多。

  “漂亮的小妞,可惜是个狂信者。”这也是普瓦洛对于弗莱德的私人医生唯一的一句问候。然后两个人面对面坐下,争着与弗莱德交谈,却都摆出一付没有看见对方的架势。

  “米莉娅小姐,您看能不能把这位埃里奥特小姐伤治好?”弗莱德指着黑暗精灵问到。

  没等漂亮的僧侣开口,被三名侍卫死命拖住的红焰已经在大声抗议:

  “简直是骇人听闻,你居然要救治一个黑暗精灵。你得向我们证明你自己是否清醒,弗莱德。”

  我封住了他的嘴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红焰终于屈服了,尽管看上去很不情愿:

  “这一定有阴谋,尽管我不知道是什么。埃里奥特小姐?哼哼,你怎么知道不是夫人……”当然,没有人搭理他无礼的抱怨。

  漂亮的僧侣对于这个陌生异族的抵触情绪远没有对无信仰者那么强烈,尤其是当她知道这个黑暗精灵救了一个可爱孩子的生命之后。她使用治疗法术使那精灵身上的伤口很快地愈合,并且安排了利于恢复的休息室和可口的饭食来款待自己的新病人。但可惜的是,她对那黑暗精灵的眼睛的病情却没有好办法。

  “那是一种遗传的反应,她的体质与人类不同,眼睛无法承受普通的光线照射,额外受到的光线刺激使眼角膜和结膜的上皮组织剥离脱落,造成了不可修复性角膜混浊……”

  僧侣的长篇大论听得我们头晕脑胀,即便是博学的弗莱德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那么多怪异的新名词,他打断了米莉娅的病理学讲座:“米莉娅小姐,请您简单一点介绍她的病情好么?”

  “她瞎了。”真是短小精干的回答。

  “委婉一点,无能的狂信者,病人在场呢。”普瓦洛因为被这个信仰上的死敌浪费了那么长的时间而愤恨不已。

  “你或许可以学着尊重事实,当然,这对于缺乏信仰的人来说很难。”米莉娅亮出了反击的架势,在我看来,一场魔法大战一触即发。

  “不要紧的,普瓦洛先生。我早就知道。”埃里奥特摸着普瓦洛的肩安慰他,“只是,好可惜啊,我还没见过地面上的花是什么样子。听说它们有颜色的,带着好闻的味道的。什么是颜色啊,普瓦洛先生?我在地下时从没见过什么颜色。您怎么不说话呢……”

  普瓦洛无言以对,懊恼地垂下了头。

  “对不起,弗莱德先生,我帮不上更多的忙了。”米莉娅的向弗莱德行礼之后就马上离开了,但她的速度还不够快。在即将走出门厅的刹那,一滴眼泪落在了地毯上。

  普瓦洛颓丧地陷在椅子中,似乎在为无法治愈埃里奥特的眼睛而愧疚。

  “或许,可以去问问红焰。我记得有本书里记载,当精灵和黑暗精灵交战时,会让俘虏复明为自己带路,他或许会有这方面的办法。”弗莱德用不太确定的口气说到。

  “不必麻烦了,弗莱德先生。红焰先生是不会……”

  不等埃里奥特说完,普瓦洛已经跳了起来:“总得去试试吧。”

  “我跟你一起去。弗莱德,你来照顾埃里奥特小姐吧。”我也跟着走出门去。

  ……

  “没错,我有治疗的方法。”出乎我们的意料,红焰爽快地承认了这一点,“但是,我为什么要救一个黑暗精灵?”

  “她并没有干什么坏事啊,甚至说,她还从自己人的手中救出了一个孩子。”我分辨道。

  “她可能是杀人杀厌了杀烦了想救一个人尝尝鲜,你能保证她今后不再滥杀无辜吗?”看起来,黑暗精灵的表现无法消除红焰对这个种族的成见。

  “给我一个必须帮她的理由,否则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她救了一个孩子的命,这还不够吗?”我有些气恼红焰无情的表现。

  “我说过,这有可能是个圈套。”红焰不为所动。

  “她在众多市民的打骂侮辱中也没有伤害过一个人,你见过这样的黑暗精灵吗?”

  “这正是她狡猾的地方。她势单力孤,所以装出一付可怜相博取你们这样的人的同情。”

  “你怎么能用那么险恶的心去揣度一个无辜的生命?”我愤怒地大嚷起来,这是在我亲眼目睹人们如何对待埃里奥特之后对她仍能表现出的冷静和善良造成的。即便是最善良的地表种族,我也很难保证还有多少人会像那个年轻的女孩一样,在饱受了侮辱和令人难以忍受的伤害之后仍能如此友善地对待他人。普瓦洛说的对,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是生来就要被仇恨的,也没有任何一个种族生来就有仇恨别人的权利,即便是臭名昭著的黑暗精灵。

  看着我发怒,红焰表情复杂地小声回答:“因为她是个黑暗精灵。你不懂,杰夫,黑暗精灵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很想帮助她,可是,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是的,我愤怒,但我无法责怪这个豪爽正直的精灵游侠。他自己也在矛盾着,找不到一个必须帮助宿敌的借口,尽管他知道那是个善良的姑娘。这种种族中从小就灌输的传统思想很难打破。

  “我给你一个理由。”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话的普瓦洛终于开口了,“一个必须救她的理由。”

  “是什么?”红焰看着亡灵术士,甚至连他自己的表情都透露这一种期待。

  “救她,只是因为她是个美女。”

  只有好色成性的普瓦洛才能想得出这样的理由来,我不知如何作出反应才好。红焰的思维也被这莫名其妙的话绕到了门外的树杈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个游侠,是么?游侠的品质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帮助女士,尤其是漂亮的女士,对吧?现在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士等待你伸出援手,勇敢而光荣的游侠,这个任务非你莫属。如果你拒绝,就会给你的身份和名誉抹上不可消除的污点。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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