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之篇欲奴-第85部分_奴之篇欲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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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之篇欲奴-第85部分

  足十天,克里特人再次从圣狐高地南侧发起了袭击。想来他们得知温斯顿人在圣狐高地北部一路高歌猛进,侵占了大片土地,也想籍此机会趁虚而入窃取战果,造成占领圣狐高地南部森林的既成事实,进而与温斯顿人瓜分圣狐高地,将德兰麦亚最后的一块土地从大陆版图上彻底抹去。

  谁也没有想到温斯顿大军会败,而且是全线崩溃、一溃千里。当姆拉克中将以一场史无前例的森林大火断后,率领着不足四万残兵败将撤出圣狐高地之后,克里特人根本就没有收到消息,仍然以为温斯顿人正在贪婪地吞没着大片土地。克里特王国的拥有者卡斯坦一世陛下迫不及待地派出了一支超过七万人的大军,想要与温斯顿盟友共同分享这一个丰美的胜利果实。

  为了尽快从圣狐高地上获取利益,匆忙的克里特人根本就没有做好进攻的准备。军队的补给线十分混乱,装备也不甚整齐,当时已经是秋冬之交的季节,而克里特人甚至没有给自己的士兵分发冬季御寒的衣物。在这些贪婪的投机者看来,德兰麦亚联军主力已经在与温斯顿大军的交战中损失殆尽,根本无力阻挡来自南方的侵略。现在的圣狐高地就好像一扇虚掩房门的宝库,只需要在翁伯利安山谷外猛踢一脚,荣誉、财富和土地就会毫不费力地成为克里特勇士们囊中的战利品。对于他们来说,真正需要担心的并不是不堪一击的德兰麦亚联军,而是刚刚与他们成为接壤邻居的温斯顿人。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进军圣狐高地腹地,造成占领大片领土的既成事实,从强大邻国的手中获得更多的利益,这才是克里特人考虑得最多的问题。

  没过多久,克里特人就发现这重重的一脚踢在了铁板上,很疼。

  应该说,克里特人确实把握住了最正确的出兵时机。尽管与他们预想的不同,但那时联军主力正在追击新败的温斯顿大军,收复大片的失地。翁伯利安山谷的守军不足万人,而且整个圣狐高地南部兵力空虚,只要突入山谷,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抵挡克里特人的侵袭。

  可是他们遇到了难以战胜的对手。

  镇守翁伯利安山谷的主将是罗迪克,他的身边有豪勇的重装步兵指挥官达克拉,以血腥杀戮著称的残酷战士罗尔,以及亡灵术士普瓦洛和他的妻子埃里奥特。

  自从击溃克里特人的第一次入侵之后,罗迪克就始终也没有放松对翁伯利安山谷防线的防御,并且休恩的情报工作重点也始终都放在克里特帝国。尽管这封信中并没有提及这一点,但我可以想像得到,克里特人刚刚开始在边境集结,罗迪克就收到了消息。

  克里特人的麻烦从越过边境线起就一直没有断过,这大概是他们此生最艰难的一次行军了。一路上:所有跨越水域的桥梁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有时在斥候探路时那座桥明明还在,可是当大军到来的时候就连架桥的木桩都不剩一根。不仅如此,他们经过的每一条道路都好像着了魔一样和他们过不去,明明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天的晴天,可他们经过的道路却总是泥泞不堪,就像是跋涉在堆满泥浆的河床底部。在他们建造浮桥渡河时,上游的堤坝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决口,来势汹涌的浪头一次次把倒霉的克里特人按倒在河中,直让这些来自南方水域的士兵们看见水就会头晕。尽管这一切并不会给克里特人庞大的军队造成多么明显的损失,可是却一点点地瓦解着士气。而且,艰难的道路使得克里特人的补给线路十分脆弱,粮食和装备的运输成了最让人头疼的事。大军不得不一再放慢速度,以保证所有的士兵都能吃上饱饭,即便如此,士兵们最终拿到手的,也总是些散发着霉变气味的、坚硬程度几乎可以媲美城砖的干面包。

  原本只需要七天的路程,克里特人整整走了二十天,“突袭”这个对于这支疲惫交加的军队来说,简直是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反讽。

  然后他们遭遇了一场防御战,一场堂堂正正的、毫无花巧的防御战。

  与其他的伙伴相比,出生于军人世家的罗迪克并不是个多么出众的人。他的军队既无法像达克拉的重装步兵一样夸耀强悍的武力,也不会像罗尔的决死之师一般残忍地从身体和灵魂两方面摧残敌人,更不用说与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的魔法骑兵相比了。他的军队是一支普通的军队,正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沉着、稳健,却又缺少鲜明的特色,似乎总是被人忽略。

  可是当你与这支部队在战场上相遇,他们就会用鲜血让你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当“普通”达到了极至,就会爆发出让人恐惧的力量。

  前进、后退、挥刀、举盾、冲锋、撤退……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这些都是最普通最基础的东西。可当这些事情从近万人的手中做出来时就好像一个人那么整齐、绝没有任何细微的偏差、就如同用模具制作出来的雕塑那么标准时,谁还能说这是件普通的事?

  如果说一支强大的军队都有着严格的战场纪律作保障,那么罗迪克的部下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纪律,在战场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已经成为了他们本能的反应,这种纯粹的纪律性不是铭刻在他们心中的,甚至不是受到骨骼和肌肉支配的,而是在他们的反射神经上留下的深深的烙印,让他们不需思考就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去做什么样的事。

  当数千这样的士兵聚集在一起,你能够得到的已经不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个将数千人的力量聚集在一起的庞大巨人,而罗迪克正是这个巨人的大脑。这支军队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罗迪克手脚的延伸,当他下达命令时,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被直接略过了。

  对于这场战斗,给殿下的信上是这样形容的:“德兰麦亚将领将稳健扎实的指挥艺术发挥到了极点,他以极其普通、毫无特色的防御阵线抵挡住了克里特人的进攻。无论克里特人如何努力,德兰麦亚人总是要比他们强一点,他们的潜力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克里特人的攻势一次次被这道平平无奇的防线碾得粉碎,就好像一道道巨浪用力过猛,把自己拍碎在了水边的毫不起眼的磐石上。”

  这场纯粹的防御战持续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正当克里特人开始对出兵的决策开始动摇时,德兰麦亚守军的战斗力终于达到了极限。在一次原本不抱太大希望的进攻中,翁伯利安山谷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德兰麦亚守军开始向后逃窜。欣喜欲狂的克里特大军挟着大胜的势头,一路穷追猛打,让德兰麦亚联军连组织第二条防线的机会都没有。圣狐高地腹地果然如情报分析的那样空虚,以土著战士为主的联军甚至无法发起一场像样的反击。大军侵袭的如此迅速,将自己的补给线远远抛在了身后。

  当克里特统帅艾顿将军得到温斯顿人战败的消息,从当前的战况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时,一切都晚了。

  首先,从克里特边境通往翁伯利安山谷的补给线被一把闪着幽蓝色阴冷光泽的匕首拦腰切断了。

  罗尔的“亡灵匕首”。

  没有人知道这群以残忍虐杀敌人著称的死亡战士潜伏在那里,有些克里特人甚至相信他们是从坟墓中爬出来不死亡灵。他们用绝望的杀戮在通往翁伯利安的道路上竖起了“此路不通”的血色路标,而这不过是克里特人恶梦的开端。

  在入冬第一场雪之后,德兰麦亚联军重新夺取了翁伯利安山谷。饥寒交迫的克里特人连拿起武器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兴起。

  一直被追赶的德兰麦亚军队猛然回过头来反击,克里特人这时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敌人已经变得那么强大。骁勇的土著战士和精准的精灵射手的出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温斯顿人已经彻底被逐出圣狐高地,弗莱德已经积攒起足够的力量,真正的战斗刚刚开始。

  在我们与依芙利娜初次相遇的那片坡地,克里特人度过了一个血色黄昏。口中无粮、身上无衣的七万大军全军覆没,鲜血肥沃了土壤,让次年的鲜花绽放的格外鲜艳。

  就在一年多以前,克里特人还曾在这里以劣势的军队斩杀了伦布理人的大祭祀,完成了一次以少胜多的光荣业绩。

  德兰麦亚联军趁势反击,军出翁伯利安山谷收复失地,同时在克里特占领区,许多德兰麦亚地下反抗武装开始活跃,迎接光复大军。危急之中,克里特王太子迪安索斯亲率大军抵挡,在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才勉强将弗莱德的马蹄阻挡在乌齐格山、花语平原东线。

  大陆公历1463年3月27日,新德兰麦亚邦联合众王国正式成立,圣狐高地各族土著首领以及月溪森林精灵咏者宣誓向新王弗雷德里克一世效忠。这是一个全新政体的国家,以往的专制王权在这里得到了分散,除了战争、外交等重大事件之外,各个邦联成员首领在自己的辖区内有非常大的自主权,各个种族在这个国家内完全平等,并有权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按照各自的习俗、信仰和传统自由生活。

  无论是对于弗莱德还是对于整个法尔维大陆,这都是值得纪念的一天。自此,年轻的王者不再四处流浪,他找到了自己的土地和人民,也让人民找到了他。

  第二十卷王子第一百七十七章意外邂逅

  “杰夫,你……你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有心事。”玛利安挽住我的胳膊,担心地问我。

  她说的对,我有心事。我的心情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矛盾过。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尽管我也想过回到圣狐高地、想着回到我的伙伴们中间,但那种感觉并不十分强烈。被封锁的道路让我不得不默认现实,让我暂时打消了归队的念头,而路易斯王子和玛利安的存在也多多少少转移了我的友人的思念。

  而当弗莱德建国的消息传来之后,我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活了起来。我和我的战友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些事情一次次将我从睡梦中惊醒,那些残酷的、热血的、慷慨激昂的事情,每一件的历历在目。我只觉得既惭愧又遗憾:我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共同战斗、共同生活、共同在彼此的欢笑和热情之中印证自己的存在。可是现在,当我的朋友们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刻我却在干什么?当弗莱德在为他伟大的理想战斗不息的时候我在干什么?我在挽着一个姑娘的手臂,希冀着安闲舒适的生活,甚至一度想过让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

  我错过了一个重要的时刻,这让我觉得遗憾。我迫切地想要回到伙伴们中间去,现在,立刻。这是自从我来到里德城之后第一次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或许道路被封锁了,但我可以试着冒一冒风险。

  可是,当我看见玛利安无知又纯洁的大眼睛时,一种温柔的力量却拉住了我。我该拿这个可爱的姑娘怎么办呢?把她留在这里,给她一个或许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或是把她带走,冒着生命危险穿越把守严密的边境线?

  更重要的是,我舍不得离开,我舍不得她挽着我胳膊的手臂和毫无心事的清脆笑声。

  我的心里被两种愧疚纠缠着,对朋友的和对恋人的。我无法作到同时对这两者忠诚,甚至于我对他们两者都无法忠诚,因为无论我选择离开还是留下,最终都一定会后悔,而且是后悔一辈子。

  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无论你如何选择,最终都是错的。

  “没什么……我很好。”我强打精神回答玛利安的疑问。看着她天真的面孔,我担心当有一天我要离开她时,会不知道怎样对她说。

  “你又骗我啦,杰夫。你的眉头皱得就像是放了五天的黑面包,而且总是无精打采的,有时候跟你说话你还答非所问。”玛利安有些幽怨地低下头,“是不是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绝没有这回事!”我连忙解释着,试图打消玛利安的疑虑,“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担心你父亲,他好像很不喜欢我。”

  老桑塔对我的态度很糟糕,这个倔强的退伍军人一直把我当成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每次看见玛利安和我在一起时都要对我冷嘲热讽。如果不是桑塔夫人的劝说,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和“投降温斯顿人的软骨头”呆在一起。我和玛利安相恋的事并没有让她的家人知道,否则的话,我相信这个脾气暴躁的长者非要和我决斗不可。

  “是啊,爸爸他……”一说起父亲,玛利安也烦恼地皱起了眉头,不过没多久就重新舒展开了心情,“不过好在爸爸总是听妈妈的话的,妈妈很心疼我,只要我们去求她帮忙,一定可以说服爸爸。”

  桑塔夫人?我沉默地叹了口气:这个年轻的女孩太不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桑塔夫人似乎是个极普通的家庭主妇,但我总觉得她非常不一般。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一个脾气暴躁的退伍老兵会对自己的妻子那么尊重,有时甚至是有些忌惮。在通常情况下,这些人在家酗酒闹事殴打老婆和孩子的情况到是经常发生。与老桑塔不同,这个坦然端庄的尊贵女性从不把自己的心事流露在外面,但她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会比她正直刚强的丈夫还要难以说服。她无疑是这个家庭中地位最高的人,对于家庭中的一切都有着绝对的领导权。

  遗憾的是,尽管每当面包店老板对我做出鄙薄的表示时桑塔夫人总是劝阻他并向我道歉,但从她的目光里,我依然能够读出轻蔑的意味。

  “好了,我们不去想这些烦心事了。听说今天交易所来了几批新的商人,不知是哪个商会的,他们带来了许多新鲜的小摆设,我们去看看吧!”说着,玛利安拉着我的胳膊急冲冲向前跑去,她无忧无虑的笑容简直让人羡慕。

  玛利安口中的“交易所”并不是某个地方,而是一个地区。

  最早,这里确实只是一个大型的交易所,远来的商人带着货物和金钱来到这里,通过交易所与本地商人进行交易。这些买卖多半都是大宗的生意,其中牵涉到的金额或许是普通人一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

  后来,可能是贪图交通的便利,本地的商人们在交易所的附近建起了一个又一个店铺,专门贩卖类似服装、首饰、皮草、工具、武器和一些奢侈品,把这里变得日益繁华起来。日子久了,里德城的人们就逐渐把这交易所附近的商业区域简称为交易所。不仅是在里德,在其他规模比较大的城市中,交易所的周围多半都会有这样一条繁华的街道。我的商人朋友休恩十分陶醉于这种嘈杂叫卖的氛围,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之一,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建一座大大的房子,把所有的商人都请到这间房子里来租用他的柜台贩卖他们的货物,这样一来,商人们就不必担心因为天气的缘故而无法开张,而其他的人也都不必为了多挑选几样货色而走许多家商铺。

  休恩曾经给他这个伟大的创意取过许多的名字:百货商场、大卖场、购物中心、超级市场,等等等等。每当他拉住别人谈起这个梦想时,他都激动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我现在尤其这样认为。

  我们已经穿过了整整四个街区,进出了不下四十个售卖服装、首饰和一些精巧的小玩意的店铺。我的双手提满了装着各色衣料和服饰的包裹,现在我觉得它们重得能压垮一匹骆驼。

  这场疯狂的采购源于一顶帽子。

  “杰夫,这顶帽子好看吗?”玛利安抓过一顶带沿的软帽问我。

  我实在无法分辨这顶帽子和货架上其他的帽子有什么区别,但作为一个热恋中的傻瓜,我盲目的赞叹声立刻脱口而出:“好极了,它配你正合适,我从来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帽子。”

  于是,我以十四个铜子的代价将这顶帽子当作礼物送给了玛利安。

  如果我知道这顶帽子会带来多大的麻烦,那我宁愿把它煮一煮吃了。

  “……杰夫,这顶帽子很好看,可是它的颜色太鲜艳了,我没有能和它相配的裙子……”在得到帽子之后,玛利安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我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对我说。

  还能怎么样呢?看着玛利安期盼的面孔和梦幻般纯真的目光,我觉得倘若没有一身合适的裙子让她高兴,就简直在犯罪。

  于是,我们开始了漫长而又艰苦的旅程。在配齐了裙子之后,我们又买了能够与之搭配的腰带,接着是鞋子,接着是袜子,还有那闪着微弱光芒的、廉价但却可爱的矿石首饰,玛利安甚至还从像座山一样高耸的货堆里花了几乎一顿正餐的时间扒出了两个看起来没有任何差别的红色软包,并且用了更长的时间去比较,看看哪一种红色更合适。

  “杰夫,你看,这两种颜色哪一个更好看?”可爱的让人发疯的女孩闪着星星一般的大眼睛问我。

  我实在很想随便指着其中的一个敷衍过去,可是对玛利安我实在不忍心这样做。我只能实话实说:

  “它们不都是一样的嘛。”

  “你胡说什么呢?”玛利安红着脸捂住我的嘴,不好意思地向周围的人群看了看。边上有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姑娘嘲讽地看了我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在看一个傻瓜。

  玛利安窘迫地向我解释着:“这种叫酒红色,这种是酡红,这是现下市面上最时兴的颜色啦,上一次我看见城东的男爵夫人也拿着这样的包呢,我觉得酒红色……”

  直到最后她选中了其中的一个,付了钱兴奋地拉着我去挑选丝带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她手里的那个小布包究竟是酒红色的还是酡红色的。

  费凭心而论,玛利安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她没有像其他虚荣的女人那样花超出自己家庭能力的价钱去购买高价的首饰,也不愿无节制地接受我的馈赠。事实上,我曾主动提出为她购买一双更贵但显然她更喜欢的鞋子,但却被她拒绝了。她是个很普通的女孩,朴素、节俭,但也不可避免地有些姑娘们天生的虚荣心,对一些可爱的颜色和服饰缺乏最基本的抵抗力。

  真正让人绝望的并不是女孩的购买欲望,而是她对挑拣新鲜货物的狂热兴趣和对颜色、款式的搭配不可救药的执着。最让我惊讶的是:整整一个下午,我们一口水也没有喝,连坐都没有稍稍坐下过,就连我这个曾经接受过超常规体力训练的军人都有些站不住脚了,而玛利安却依旧蹦蹦跳跳地穿行在人群中,用很高的音调娴熟地和那些商贩们讨价还价。我刚刚发现,她纤细的腰腿就像是用钢铁铸就的,似乎永远也不会疲倦。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压价时总是用力挥舞着手臂。

  对于讨价还价我并不陌生,在我还是个酒保时没少和商人们打过交道,但那是为了谋生和获利,与玛利安现在的表现完全不同。自始至终,她的嘴角都始终带着微笑,好像真正给她带来乐趣的并不是这些衣物首饰,而是买卖这个过程的本身。

  现在我才觉得休恩的构想是多么的有必要,如果我们能够在同一地方完成所有商品的比较、挑选和更换,那会是件多么方便快捷

  终于,我们以一根明亮的丝带完成了这一轮由头到脚的新旧更替,就在我以为一切将就此结束、我可以暂时地摆脱这场折磨人的长征时,玛利安一脸沮丧地从一家裁缝店的更衣室里走了出来。她换上了刚刚买到的所有衣裙,却看不出一点高兴的劲头。我刚要开口称赞她很漂亮,她悔恨地摘下了帽子,委屈地对我说:“杰夫,我很喜欢这顶帽子,真的,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可是……可是它的颜色太暗了,和我的衣服一点也不相配……”

  我果然应该把那个帽子吃了!

  这时候的天色已经晚了,附近的店铺也差不多都收了摊子,我们只能带着一丝不小的遗憾向玛利安的家走去。忽然,玛利安顿住了脚,我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去,看见了一家刚刚装修一新的店铺正在开门营业,店铺的门口挂着几顶漂亮的帽子。玛利安紧紧攥着手里的软帽,几乎是在乞求地看着我。

  我一边用我所知最恶毒的话来咒骂这家店铺的老板,一边悲壮地向着玛利安点了点头。可在我们推开门走入店铺的一刹那间,我改变了主意。

  我认识这个店老板。

  他的名字叫宾克。

  当我们三年多以前被篡夺王位的米拉泽男爵出卖,在绿叶平原被困走投无路时,正是这个老练的商人找到了我们,为我们带来了休恩的帮助。仅凭这一点,我就能够相信他是我们年轻的商人朋友最信任的属下之一。

  宾克看见我之后也吃了一惊,差点当场就喊出了我的名字,我向着玛利安努了努嘴,示意他不要在玛利安面前露出马脚,自己却忍不住露出欣喜和激动的表情。“给这位小姐挑一顶帽子,”我对宾克说道,我觉得自己的喉咙在发抖。

  “要最好的,我们要‘精挑细选’。”我强调着

  宾克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叫过一伙计,小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微笑着对玛利安说道:“小姐,我们刚好进了一批新的款式,刚刚送进库房,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可以跟着我的伙计去任意挑选,我包您能找到最满意的商品。”而后,老练的商人又对我说道:“这位先生,我这里还有些从遥远的东方大陆运来的美酒佳酿,请您相信,真正的男人绝不应该错过那样的滋味。或许您可以趁着这位小姐挑选帽子的时间,也为自己选择一瓶上佳的饮品。”

  很快,在紧锁着酒库里,宾克的手紧紧地和我握在了一起。

  “基德先生,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宾克激动地对我说,“自从您失踪之后,陛下一直很担心您的安危。休恩先生命令我们在各个城市的监狱和军营中寻找您的踪迹,整整三个月了,我们几乎把温斯顿占领区的每一座监牢都翻了个遍,可就是不见您的踪影。我们都以为……都以为您……”

  “可是陛下一直坚持让我们继续寻找,他再三对我们说,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您的踪迹,倘若一年找不到,就找三年,倘若一辈子找不到,下辈子也要继续找下去。他绝不相信您已经死了,他说,如果您死了,他会知道,他能感觉得到。果然……果然您还活着!”

  我的心头一阵温暖,就像在冬季的雪地中被阳光直射一样。弗莱德的命令中透露出一种不理智的蛮横执着,这只有在他真正悲痛或是愤怒时才会出现的情况,而这一次,是为了我。

  这让我既骄傲又惭愧。

  宾克告诉我,因为与德兰麦亚抵抗军的关系泄露,恩里克商会遭到了温斯顿人的封锁,此前的所有商业和情报系统的运行全部转入地下或是以几个新商会的名义进行,而这也是我在里德城找不到恩里克商会联络处的原因。宾克是为了寻找我的踪迹专程来到里德城的。他原本以为我被囚禁在哪座把守严密的牢狱中,打算再将里德城的监牢再细细梳理一遍。如果不是我误打误撞地走进店门,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我这个德兰麦亚战俘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温斯顿军官,而且还是总督大人的侍卫长。

  我把我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宾克,从初见克劳福将军开始,一直到来到路易斯殿下身边,甚至连玛利安的事情都没有隐瞒。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我只希望能把这段时间来的每一件事情都告诉面前这个年长的商人。我觉得自己并非只是在对宾克说这些事情,更是在对弗莱德说。他是近几个月来我所见过的最亲近我的朋友的人,我只觉得他全身上下都带着弗莱德关切熟悉的信息。

  我想让弗莱德知道我的事,我的心情,就好像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可是我却忽略了宾克对这些消息的心理承受能力。

  当我说起自己现在是温斯顿皇太子的侍卫长时,宾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忽然站起身,警觉地看着我:

  “您说您投降了温斯顿人?”他的口气很严厉。看见他的表情,我有些庆幸。倘若今天我穿的不是便服而是温斯顿的军服,说不定刚走进店门就被宾克为隐瞒行踪除掉了。

  “我没有!”我坚定地反驳着,两只眼睛勇敢地迎上宾克的目光,

  “我绝没有做任何损害了我的国家的事,更没有背叛我的国王和朋友!”

  宾克的表情看上去缓和了不少,但他看我的目光仍然有些不放心。他低头沉思着,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尽管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但我仍然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商人狐疑的目光就像是两把刀子刺在我的心头上,让我痛心不已。

  弗莱德呢?我的战友们呢?当他们听到我曾经披上敌人的军衣,成为敌军统帅的侍卫长后,会不会用这样的目光来看我?

  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信任我,重视我,像以前那样放心地将自己的脊背交给我么?

  我忽然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忍受朋友们用这种猜忌的目光看待我。在此之前,我从没考虑过这种事情,或许是我不敢去想这个问题。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依然相信我,无论在离开他们之后我成为了什么,又做过些什么。

  这真的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么?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畏惧孤独。

  是的,孤独,那并非是没人陪伴在你身旁,而是当你在熙攘人群中时,无人与你相伴。

  “这样吧。”我咬了咬牙,下决心对宾克说:“我今晚就呆在这里,哪也不去。你派人送那位小姐回家,就说我喝醉了。明天一早你们就离开这里,乘船离开,在下一个码头把我放下船。我只要你把我的话告诉陛下,原原本本地告诉陛下,这样可以么?”

  宾克犹豫了半天,终于走到仓库门边,拉开门闩对我说:“基德先生,您应该送桑塔小姐回家了。”

  他的举动有些出人意料,我不禁有些困惑。

  “为什么?”我问道。

  “我相信您,先生……”宾克回过头来,微笑着对我说:“……您看上去很诚恳,不像是在说谎。而且倘若您心中有鬼,完全可以暂时隐瞒自己的遭遇,等到离开后再通知温斯顿人来抓捕我们。”

  “而且,另外,我不相信愿意舍命掩护陛下生命的勇士,会成为背弃陛下的叛徒。”

  “最重要的,休恩先生是那么的信任您。您不知道在知道您失踪后他看上去有多悲痛。我并不了解您,更不了解陛下,但休恩先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从没见过他因为某个朋友的失踪而伤心成这个样子,除了您。或许您并不了解,休恩先生是个天生的商人。他从小就对鉴别人和商品有着超人的才能,我相信他所付出的一切都会有相当的回报,包括他的感情。倘若您赢得了他的友谊,让他能为您而痛心,先生,这只能说明您值得他这样做。我不知道您作过些什么,但作为一个并不高明的商人,我相信休恩先生的判断甚于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以,我打算用我的命和您赌一赌了,基德先生,赌您的忠诚和友谊,还有休恩先生的眼光……”

  第二十卷王子第一百七十八章王子与王子

  在许多年之后,每当人们想起那场历时四年之久、由两大强国设计瓜分德兰麦亚王国的战争时,通常只会提到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在战争之初就显露出绝高的军事才华、以堪称“精致”的手段以极少数军队彻底摧垮德兰麦亚边防、使用温斯顿大军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深入德兰麦亚腹地、并赢得了“可以在战场上绣花的统帅”之称的温斯顿王太子路易斯殿下;另一个则是从坎普纳维亚防御战中登上战争舞台、逐渐成长为德兰麦亚王国全军统帅、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力拒两大强国、并且最终实现了德兰麦亚复国的黑发王者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的确,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这两个人的沙场对决成为了这场战争的主题,他们金子般闪光的战争才华和极富传奇色彩的战场表现一度削弱了浓郁的杀戮气息,为这场始终由阴谋诡计主导的侵略战争涂上了一层浪漫的色彩。对于许多被英雄的传奇故事所吸引的年轻人来说,这场战争的全部意义似乎仅仅是为这两个冠绝当时的杰出领袖提供了一个对舞的舞台,硝烟战火和如泼的鲜血只是为了在历史的苍穹中拓下他们华彩夺目的身影。

  而这场战争的第三个主角——克里特王国唯一的王子和全军统帅迪安索斯殿下——则是个倍受争议的人物。支持他的人说,在那场战争中,迪安索斯殿下扮演的事实上是一个受害者的角色。他和他的国家被阴险诡谲的温斯顿帝国二王子达伦第尔殿下阴谋设计拖入了战争中,使得他诚实忠厚的好名声受到了玷辱。他们认为,迪安索斯殿下是权谋与政治利益的牺牲品,直至他最后登上国王宝座、成为克里特王国的统治者之后也是这样。

  而反对他的人则认为,迪安索斯殿下是个地道的阴谋家和投机分子,他既没有什么指挥战斗的才能,也没有立下任何值得称道的武勋。从战争起始的那场宫廷闹剧来看,他是阴谋策动这场战争的人之一。他以自己的名望作幌子,欺骗了所有人。即便是战争开始之后,他也是一直等到德兰麦亚人与温斯顿人纠缠得筋疲力尽的时候才出兵,犹如一条阴险的毒蛇,在猎物最虚弱的时候才主动出击。即便如此,克里特大军依然被古德里安陛下麾下的德兰麦亚疲军打得落花流水,倘若不是在最后关头德兰麦亚内部发生了叛乱,谁也不能肯定这场战争的结果会是怎样。

  这些反对者称迪安索斯殿下为“恐血者迪安”,以讥笑他对战争的畏惧和无知。

  但是,有一点是这些迪安索斯殿下的反对者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的。在那场战争中,受到损失最小而获利最多的正是克里特王国。与他强大盟友温斯顿相比,克里特王国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它却占领了全部的花语平原和绿叶平原,并控制了整个乌齐格山脉,将边境线一直延伸到德兰麦亚西北部的梅恩河,几乎将德兰麦亚三分之二最富饶的土地并入了自己的版图中。即便是在德兰麦亚复国成功、法尔维大陆重新恢复和平之后,克里特王国仍然控制着花语平原三分之一的土地,并且国力完全超出强大的温斯顿帝国,一跃成为法尔维大陆的第一强国。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克里特王国都没有卷入任何一场有可能招至失败的战争,而只要克里特王国加入了战争,它就总能从中获利。

  这个屡受非议的异国王子就如同灯光下的阴影般隐藏在战争的铁血大幕之后,几乎没有任何人看得到他,可他的身影却又似乎无处不在。

  现在,这个或许是当世最受争议的人物的车仗刚刚在路易斯殿下的总督府前庭停了下来。

  迪安索斯殿下刚刚结束了对温斯顿帝国王都烈鬃城的为期三天的国事访问,这次是在归国的途中特意来看望他多年的好友、温斯顿帝国王储路易斯殿下。两国王储的友谊在这场战争之前是众所周知的,他们多次在法尔维大陆各国王族的社交圈子中结伴出游,一起打猎、一起骑马。无论是在正式还是在非正式的场合下,他们都毫无保留地将赞誉的语言送给对方,甚至就连那场作为战争导火索的赫诺尔陛下的生日庆典,迪安索斯王子也是在收到了路易斯殿下私人的邀请函后才主动要求作为使者出访的。

  从时间上来推算,迪安索斯殿下是在与新德兰麦亚王国暂时休兵后立刻就做好了这次出访的准备,这使得这次访问的目的十分明确:联合温斯顿帝国的军事力量,共同打压刚刚诞生的德兰麦亚新政权。作为当初共同密谋瓜分德兰麦亚的侵略盟友来说,达成这样的共识是顺理成章的事。

  当马车停稳,我看见身披华服的王子走出了车门。传闻这位克里特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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