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入学_缱绻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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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入学

  若胭跟着从敏进去,书房只有梅家恩一个人,正在看书,若胭行过礼,并无多话就立在一侧,梅家恩招手唤她近前,细细端详一遍,露出些笑容,“这倒真是个人的缘法了,我瞧你这几天颇有些呆板,没想到竟入了秦先生的眼。”

  若胭腹诽,秦先生这么快就见过了老爷,他们说什么了,让老爷这副模样?也不吭声,依旧一副死鱼态度。

  梅家恩见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又有些疑惑来,刚才秦先生不是很夸自己这位二小姐“灵动、剔透”吗,怎么自己怎么看,眼前这小女孩也与这四个字不沾边啊,是秦先生独具慧眼?还是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儿?这么一想,又生出些挫败和烦躁来,大手一挥,也没了耐心多说几句,直言道,“秦先生刚才来找我,说要收你做学生,这是你的福气了,家里姐妹三人,只有你一个跟着先生念书的。”

  这的确是件大好事!大福气!若胭长眉一挑,也抑不住心头高兴,眉眼瞬间就生动起来,与方才的木然听训判若两人,然而在看到梅家恩目光中闪过惊异的一刹那,又恢复痴呆,眸中神采全无。

  梅家恩顿时有种丢失珍宝的错觉,回头去找,却毫无踪迹,脸色微沉,语气就不由自主的带着些生硬,“你回去准备准备吧,明天请完安,和你大哥哥一起去上课。”

  若胭垂首应了个“是”,退身就走。

  梅家恩看她没半句话,只好又主动说,“一应文房用品,□□桃找方妈妈,去库里支取就是。”

  “是。”

  梅家恩皱了皱眉,到底忍不住提醒,“入馆求学,不比在闺房,你虽是女学生,在先生跟前,也和你大哥哥一般,要尊师重道,虚心谦和,切不可刁钻任性、散漫妄言,你可记下了!”

  若胭点点头,“记下了。”

  梅家恩不悦的盯着她,似乎想起什么,说,“听说你因为添禄行礼稍慢了一些就打了他二十板子和关两天柴房?”

  咦,自己明明和张氏只说是添禄对自己不恭敬,到张氏转述给梅家恩就已经变成了行礼稍慢了,虽然事实上自己为了保全富贵面子,也故意拿住不恭敬的借口,张氏其实是心知肚明的,不夸奖自己仁厚宽怀体己婢女就够了,却还是这样在梅家恩面前挑唆,心里也来了气,目无表情的回答,“这事儿老太太是早知道的,我是在南园旁边的抄手游廊上碰上添禄的,他不但对我不恭敬,更是行为不端,品行低劣,事情如何,女儿耻于启口,想必老太太也告诉了老爷。”我就不信了,你一个大男人听了我这隐隐有指的话,还真重新去问你的太后妈,也不怕太后伤心你对她的质疑,你要是真去问,我也很想知道太后是怎么回答。

  不说别的,南园旁边的抄手游廊是内院的一部分,岂是男仆可以随意去的?

  南园是梅承礼居所,说来有趣,梅承礼已经十六岁,却一直住在内院,没有搬到外院,就连身边伺候的也只有三个丫头,并没有小厮书童,张氏的理由是南园离中园最近,方便照顾,丫头心细,小厮又容易撺掇少爷变坏,就连秦先生的住所和课堂,也设在西跨院,与内院一门之隔,出去自如。

  果然,梅家恩眉头轻轻一皱就松开了,略点点头,道,“罢了,你心里有分寸就行,你刚进府,奴才们不认识你也可能,时间长了就好了。”

  若胭有恢复到木然状态,“是。”

  梅家恩终于受不了,连连挥手,若胭毫不客气,扭头就走了。

  父女之间,情分如此,莫说若胭颇觉别扭,就是梅家恩,也大感伤怀,可惜,他纵然清楚的知道若胭对他的冷淡和拘束,也不会去思索究竟是什么原因,在他看来,如果真有什么原因,那也只是若胭自身不识好歹罢了,梅府现在的日子,就是金窝、银窝,比起府外的草窝,强了千百倍,若胭就是世人眼中的“摇身一变、野鸡变凤凰”,痛哭流涕、感恩戴德才是应该的,任何的不满都是大逆不道、不识抬举。

  若胭却认为,自己命运的转折正是这“摇身一变”,可惜这只凤凰却不是她想要的,梅家恩眼中的梅府金光灿灿,在若胭看来却与那阴霾晦暗、暗箭四伏的牢狱并无两样,而这种日子的关键人,就是这个所谓的“父亲”。

  若胭回到厢房,说了要去入学一事,章姨娘先是迟疑一下若胭女子的身份整天面对男先生的顾虑,随后就激动起来,这到底是件难得的欢心事,章姨娘自己的父亲就是个教书先生,章姨娘打小也跟着父亲学习,比起目不识丁的村妇,要明白事理,自然知道身为女子,虽不求才比文姬,能多些见识也是好的,总要受人尊重些,比如,杜氏……想到杜氏,章姨娘满腔的热情就如同被泼了一桶冷水,立刻熄了大半,杜氏的文采,莫说这府里,就是这京州,也是有名的,然而这样的才学,又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吗?若胭以后嫁人,婆母是否在意这些?

  若胭一瞧姨娘脸色风云突变,就猜出她一定想的太多、担忧太远,赶紧打岔,让春桃去找方妈妈,春桃是傻妮子,得知自家小姐能入学,美的合不拢嘴,她可没章姨娘那些个千折百回的心思,听了若胭的话,乐颠乐颠的去了。

  若胭少不得又哄着章姨娘宽心,母女二人依偎一起轻哝低语,一哭一笑的,别有温馨,殊不知若胭刚离开,梅家恩就整衣正冠去了中园,那一场母慈子孝的对话却无人得知了。

  据春桃回来禀报,她到中园的时候,正巧看到梅家恩进门的背影,紧接着,方妈妈就出来了,还主动带上了门,听春桃说是为若胭领取入学用品,方妈妈若有所思的回头望了望屋内,倒是没做刁难就径直带着她去了,只是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一路上闲问了几句若胭入学的原因,春桃也只答“只知道是老爷吩咐的,别的一概不知”。

  章姨娘担忧的道,“想必老爷这是还没征求老太太人意见呢,要是老太太不同意,那可如何是好?”

  若胭坐在桌旁,和春桃一起整理刚拿回来的笔墨纸砚,不是什么高档的东西,甚至相当廉价了,就是若胭这个外行也看得出来,却不奇怪,从张氏的为人就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在她深以为恨的地方花大钱的,并且,她一定有个绝妙的借口:节俭,让所有人挑不出错,并夸赞她持家有道。

  “姨娘——”若胭对自己这个处处惶遽的生母无奈到笑,“老太太绝对同意,老爷都已经答应的事了,她怎么可能当众驳回?这不是失老爷的面子么?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做这种有失明理的事?就算她再不情愿,今天也必定是乐呵呵的应下了,至于我真能安安稳稳的上几天学,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章姨娘瞧她说话放肆,紧张的瞪了她一眼,四下张望,没什么动静,还不放心,又朝春桃使了眼色,让她去门外瞧一眼,确认无人偷听,这才点着她头道,“二小姐还是紧着些嘴,若叫人听了去,可怎么是好?到底不是以前的深巷子,怎么说话也没人知道,现下这儿,人多眼杂。”

  若胭也知道姨娘说的在理,就心虚的吐了吐舌头。

  章姨娘却又挑出错来,“大姑娘家,笑不露齿,更不能吐舌头,二小姐以前在府外惯是散漫,姨娘瞧你年纪小,也不拘着你,如今不一样了,却不可再有以前的陋习,以后在先生面前,更不能如此,你与秦先生既是师生,辈份高低分明,更是男女有别,这样有伤大雅的动作万万不可有,姨娘的话,可要记好了。”

  若胭几乎失笑,不知道章姨娘要是知道自己和秦先生不久前第一次见面就相互眨眼睛,会不会吓得晕倒,秦先生不拘世俗,自己更不会拿在梅家恩面前的面孔对他,当然,这决不能让章姨娘知道,更不能让别人知道,包括那个没断奶的呆子大哥哥。

  春桃又说起一事,说是刚才跟方妈妈去库房,路过北园,竟远远的见着小蝶姑娘追着来喜打骂,来喜边哭边跑,也不敢还嘴,还是方妈妈喝止了。若胭猛然想起那个被自己叫来作证的丫头,很是愧疚,若非自己要她作证,又利用她胆小惊恐的弱点让她“误打误撞”指认郑姨娘,想来也不至于被排挤了,春桃能看到小蝶追打她,想必还有更多没有看到的欺负和报复,这全是自己的罪责,可叹自己还得意旗开得胜,却忘了最大的助力是谁,只是现在这个情况,若胭也无法把她要过来,就让春桃悄悄送了些银两和伤药之类的过去。

  果然一下午过去,并没有从中园传出什么坏消息来,看来真如若胭预言,张氏同意了。

  若胭就打开杜氏给的小匣子,不禁吓了一跳,里面竟放着一块石头,这是什么意思,不应该是首饰么?莫不是暗示我是块石头?又觉得杜氏不是那样的为人,思来想去不解其意,就拿出石头把玩,午后的阳光刚刚偏斜,恰恰落在窗前,若胭心一动,将石头伸过去沐浴在阳光下,原本普通不过的一块石头似乎变得有些清亮,可仍是看不出别的神奇,颇有些费解,也只好白白发了一阵呆,又将它收好。

  到未末申初时辰,若胭就和章姨娘说,要去东园见见杜氏,章姨娘一听就紧张起来,忙的起身要准备礼物,若胭就笑着将她按住,说是“只去请示一下明天上学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章姨娘惴惴不安,到底听了若胭的话,由着她去了,临行又千万叮嘱别任性,若胭暗笑,这要是见张氏,自己还真说不好会不会藏几根刺备用。

  春桃出去扫地了,若胭就一个人直奔东园,可是不巧了,巧菱迎着说是梅承礼的乳母李氏过来了,正在屋里和太太说话,请二小姐先到西次间稍侯,除了若胭是在外面生养大的,府里其他三位少爷小姐都有自己的乳母,现如今只有三小姐映雪的乳母周氏在府里住着,小姐大了,不用奶了,张氏原本要辞了她归家的,周氏却不想走,农家小户的,到底不如府里过得滋润,也是因为前几年奶着小姐,饮食总要油腻些,吃惯了肉荤的,怕回去没有了这样的待遇,哭着求三小姐,映雪心软,向张氏说了一次,张氏没许,映雪也就不愿再提,倒是杜氏恰好听见,想起梅承礼的乳母,代为求了下来,却又被张氏记恨了一道,若胭来了这几天,也没见着,只听说是张氏给安排了差事,现住在东跨院的后杂院;四小姐映霜的乳母钱氏,早在映霜刚离奶的那年就得了一场急病去了,梅承礼的乳母李氏又不同于周氏,她是在梅承礼五岁那年主动请辞离府的,梅承礼并无多少眷恋不舍,杜氏却真心挽留,李氏坚持要走,只说是大少爷已经不需要乳母了,自己趁时离去,皆大欢喜,留在这里,迟早要伤了往日的情分,杜氏自然听出话中深意,潸然松手,亲自送出大门,李氏是有个儿子的,虽说不上多大出息,也能挣个一家子温饱,李氏出府后就带着儿子一起过,前两年给儿子娶了房媳妇,一家子虽然说不上富足,倒也过得和睦知足,这些年来,李氏偶有回府,顺便送些自家种的新鲜瓜果蔬菜来,也并不怎么见张氏,只在杜氏这里坐一坐就走,就连梅承礼也不是每次都见,这一次也不知来做什么,若胭还是很赞赏李氏的急流勇退,心想既是这样的客人,一时半刻走不了,自己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便辞了巧菱,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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