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宴 昔日之宏愿
神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呢？
或者说，唯有神才能掌控的力量——那毫无疑问，是对现在的否定。
就像是对不满意的造物回炉重造，又或是对不满意的结局读档重来。那是即使人类能掌握、也无法使用的力量。
因为人类的目光具有极限，人类永远无法成为纯粹的灵魂。只要还抱持着人类之名，他们就既无法舍弃肉体也无法舍弃精神。所谓肉体就是存在，精神就是思考。在一个生物的角度上，他们无论如何进化也不可能在保有人类之名的前提下得到纯粹无罪的灵魂。
这样的话，对现在的否定就一定不可能是全然而公平的。他们会思考，他们会分辨出否定哪些错误才能使二周目的自己过得更好。没错，这种程度的确做得到，但却只能做到“更好”而无法做到“最好”。当你准备回到过去改变一些事时，往往需要的次数是接近无限。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记得所有轮回的记忆，作为不断回档的记忆存贮，作为世界的轮回的铭记者，那么毫无疑问，只有神才有这样的器量。
间桐脏砚在心中赞美着神明，站在住宅之前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
在第三日的朝阳升起的瞬间，之前的所有——海啸、灾难、人们痛苦的呼号、尸体与发疯的幸存者全部消失不见。如同阳光下的泡沫一样，不留任何痕迹。
当脏砚说全部消失不见得时候，他指的是昨天晚上所做的一切都被抹消了。没有海啸、没有灾难、没有神速的风压破坏的路面。除了当日在圣殿的几人之外，其他人似乎连记忆都没抹消了。
谁又能知道，自己的世界毁灭过一次了呢？
间桐脏砚不禁哑然。
“你还对这些人类怀有慈悲吗，脏砚？”
如同怨灵一般渐渐浮现在他身后的无面少女语气诡异。
“慈悲？为什么这么说？”
脏砚笑呵呵的回过头去，如同一个普通的老人一般。
“我为什么要对那些人抱有慈悲呢？魔术师的魔术只为自己所用，五百年来从未改变。所谓魔术师就是绝对自私之人——伊塔库雅大人哟，你还没有意识到吧。”
“这个吗？早就意识到了。”
无面的少女没有任何表情，飘渺带着回音的话语中却透露着愉悦，仿佛嘴角已然微微勾起一样。
不详的感觉充斥在间桐心中。
少女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推开大门，迈步进入了间桐邸。
间桐脏砚虽然对她的回应感到不解，却也紧紧闭着嘴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她走进了自己的家。
一路跟过去，脏砚心中的疑惑不但没有解决，反而逐渐增多。
这是通往虫室的道路。
突然，脏砚止住了脚步，开口道：“你这是要去虫室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伊塔库雅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对啊，我就是要去虫室。”
“所以说，有什么意义吗。”
“玛奇里，你们家的魔术，一开始不是虫魔术吧。”
她突然开口道。
“……那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吗。”
脏砚第二次的重复说出了这句话，语气变得阴沉。
“只是不想让你重蹈覆辙而已，”伊塔库雅的语气一转，不再如之前的锋利，“你和我的一个朋友太像了。像到了，让我有些害怕的地步。”
“呵呵呵呵……”
脏砚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神明大人的朋友里，也有我这么恶心的老虫子吗？”
伊塔库雅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面对着他。
说来也怪，什么都没有的面庞上，脏砚却隐隐读出了一分怜悯和怀念。
于是，他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约一分多钟以后，伊塔库雅终于重新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清澈和沉稳：“脏砚……不，玛奇里。你为什么不想死呢？”
“……哦哦，你是想要杀死我吗伊……”
“回答我，脏砚。”
重新开口，伊塔库雅打断了脏砚的声音。
老人眯着眼睛，抬起头注视着她，缓缓开口：“你是认真的？”
“没错。如果我不管你的话，你迟早会自灭的，玛奇里。”
“……玛奇里啊。真是熟悉的称呼。”
脏砚眯着眼睛，将视线投向虫室。
说起来，为什么自己要停在这里呢？是因为樱在里面吗？
是有一些话不想让她听见吗？是为了自尊还是权威？
单纯的以自己的执念活在世上的老人，一边胡乱想着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一边从记忆中搜索着答案。
厌恶死亡。
如果死掉的话，什么都做不到。
撑过持续五百年痛苦的成果，应该得到的报偿就近在眼前，必须要活下去，才能对得起自己这痛苦的五百年……
那是玛奇里长久以来的愿望。
被赶出故乡，流落到此极东之地，无法溶入异国法则中而衰退的魔道名门。
——但是，不对。
真的如此的话，那还有救。
如果是因此理由而断绝血脉的话，或许就能老实地接受灭亡吧。
但是，实际并非如此。
他们并不是在日本水土不合。
像这样的外在因素，是不可能终结玛奇里家的。
他们只是因为脱节。或者说，命数已尽。
从身为玛奇里祖先的探求者开始，已有三百年。
三百年即为魔术师家系的界限。
名为玛奇里的魔术师，到脏砚这一代已经开始衰退。
痛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
老人只能否定——家族早就在那时停下脚步来了───拼命地遮掩与抵抗，就是名为间桐脏砚的全部人生。
所以说，自己活着是为了延续家系吗？
不，不对。
久违的开始检索自己记忆的老魔术师意外的察觉到了记忆中的某些错误。有一些重要的事被忘记了。大约是每分每秒身体腐烂的痛苦损伤了灵魂吧，连带着那部分的记忆一同消失了。
……想不起来了。
非常重要的，绝对不能死去的原因。
“彻底的忘记了吗……让我帮你想起来吧。”
这次，声音中非常鲜明的带着怜悯的伊塔库雅伸出手来，按住了间桐脏砚的额头。
顿时，世界扭曲。
间桐邸被某物遮掩。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的世界，脏砚眯着眼睛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还不想死。
突然，非常响亮的声音回响着，吓了脏砚一跳。
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
随后，重重叠叠的回音源源不断的在四周响起。
似乎没有止境，能一直这样回响下去。或者说，本来这里就是单纯的充斥着这个声音，只是脏砚的到来才短暂的打断了它们。
啊啊，是我的心象风景吗。
身为魔术师的素养很快让脏砚理清了思绪。
没错，玛奇里脏砚没有死去的理由。
即使再憎恨这个腐败的肉体，即使五百年以来从未根绝的痛苦缠绕己身，他也绝不能死去。
“——已经衰老到此等地步了啊，玛奇里。”
铃铛般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什么？
玛奇里脏砚回过头来，一片漆黑的世界也改变，成为了青草、蓝天和阳光。
在视线中出现的，是存在久远记忆中的那个女性。
不管岁月如何流逝，都毫不褪色、长存心中、爱丽兹贝伦家的黄金圣女。
二百年前，为了构筑出大圣杯，将自己做为活祭品，身为天之杯的同胞。
“你倒是，还像当年这么年轻啊。”
脏砚以令自己憎恶的、近乎破坏此等美好风景的苍老声音回应着。
是啊，从那一天起，她一点也未见衰老。
圣杯之女，以脏砚无法直视的纯粹眼神紧紧盯着他：“回答吾，吾之挚友、吾之仇敌呦。汝、为何不愿死去？”
令人怀念的声音。
一同笑闹着完成圣杯的挚友，一同争夺着圣杯的仇敌，在此发问。
单纯的问题，让玛奇里脏砚的思绪停了下来。
和之前在外界不同，他认真的、如同发疯一般寻觅着自己的愿望。
为何。
为何。
为何。
……奇怪。
为何不想死呢。
为何没有死的理由呢。
明明只要结束的话，就可以从痛苦中解放出来，但还是不停地抱着所有痛苦，紧抓着生命不放，又是为何呢。
突然，老者瞳孔猛然一缩，周围的世界也一同改变，阳光、蓝天和青草变成了玛奇里、爱因兹贝伦和远坂三人初次相识的高山山顶之上。
“啊啊……”
想起来了。
没错。最初，三人都是为了崇高的目的。
将万物掌握至手中，明白所有的真理，到达未曾有人到过的境地，超越有限的肉体，到达魂魄的无限。
名为人类的物种，被预先制定的界限定住，想要脱离脑髓的约束，脱离憎恨和痛苦的永无止尽旋转的螺旋之外。
五百年来所有的憎恨、痛苦，全都是为了痊愈与消去。
全部都是为了，拯救世界啊……
“……回想起来了。”
玛奇里老泪纵横。
还年轻的自己，当得知这世上没有乐园的悲叹之后，曾发誓要改变世界。
并不是要作出全新的世界，而是要将自己、将人类的性命转变成崭新之物。
“全部都、回想起来了……”
只要抬起头来，就能到达那片宇宙，那个尽头。
如铃铛般清脆的声音说道。
再度崭新出生，没有人想像过的地平处——
优雅而坚韧的声音，那是远坂永人，自己挚友的声音。
——然后，到达吾等描绘不出来的理想乡。
清澈而开朗的声音……
……那是，玛奇里脏砚的声音。
在他的目光中，蓝发的清秀少年和黑发的温和青年，以及白发的美丽少女一同玩闹着，发出了如同玩笑般的宏愿。
——为此。
我们是为此而寻求圣杯。
正是，为了寻求人力所不能及的奇迹。
没错，在那个达成之前，没有消失的理由。
不论被打败多少次，就算有多少次领悟到以肉身是到达不了的，只在还存活着，就永不放弃。
玛奇里浑浊的眼睛中，圣白色的火焰猛然烧过，退散之后露出了里面清澈的天蓝色瞳孔。
没错，梦想之物只有一个。
“为了废除此世全部的罪恶——”
三人异口同声的……不，连同此刻已经苍老的脏砚，四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吾等，为了无法实现的理想，赌上性命。”
所以，要残活下去。
即使在所有的仇敌、所有的友人都消失了之后，明明知道毫无意义，还是只能不停寻求着。
相信着存在有其意义，只要存在，总有一天，或许能够培育出继承自身意志之人。
所以要继续生存下去。
即使明白痛苦不已，也没有死去的理由。
即使要改变自身，也想推翻掉年轻时候不成熟的悲叹。
此即为自己的生存方式，也是自己答不出来的答案。
即便在前方的未来，没有任何报偿也是一样。
我要成为……
……正义的伙伴啊。
从梦境中醒来，脏砚无力的跪在地上，满脸都是泪水。
他重重的，毫不犹豫的向伊塔库雅磕了一个头。
“谢谢……真的非常谢谢……”
在满脸的泪水之下，许久不见的，真心的笑容绽开。
——————
这章咱写的好用心的说……本来可以水到四千字然后拆成两章的，但那样会严重影响阅读体验，所以咱就一起发生来了求推荐啦。
咱就说这本书是治愈啦，你们居然不信，好悲伤。
话说再过几天就开新书了，到时候大家记得支持一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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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还不想死……
随后，重重叠叠的回音源源不断的在四周响起。
似乎没有止境，能一直这样回响下去。或者说，本来这里就是单纯的充斥着这个声音，只是脏砚的到来才短暂的打断了它们。
啊啊，是我的心象风景吗。
身为魔术师的素养很快让脏砚理清了思绪。
没错，玛奇里脏砚没有死去的理由。
即使再憎恨这个腐败的肉体，即使五百年以来从未根绝的痛苦缠绕己身，他也绝不能死去。
“——已经衰老到此等地步了啊，玛奇里。”
铃铛般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什么？
玛奇里脏砚回过头来，一片漆黑的世界也改变，成为了青草、蓝天和阳光。
在视线中出现的，是存在久远记忆中的那个女性。
不管岁月如何流逝，都毫不褪色、长存心中、爱丽兹贝伦家的黄金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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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为了寻求人力所不能及的奇迹。
没错，在那个达成之前，没有消失的理由。
不论被打败多少次，就算有多少次领悟到以肉身是到达不了的，只在还存活着，就永不放弃。
玛奇里浑浊的眼睛中，圣白色的火焰猛然烧过，退散之后露出了里面清澈的天蓝色瞳孔。
没错，梦想之物只有一个。
“为了废除此世全部的罪恶——”
三人异口同声的……不，连同此刻已经苍老的脏砚，四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吾等，为了无法实现的理想，赌上性命。”
所以，要残活下去。
即使在所有的仇敌、所有的友人都消失了之后，明明知道毫无意义，还是只能不停寻求着。
相信着存在有其意义，只要存在，总有一天，或许能够培育出继承自身意志之人。
所以要继续生存下去。
即使明白痛苦不已，也没有死去的理由。
即使要改变自身，也想推翻掉年轻时候不成熟的悲叹。
此即为自己的生存方式，也是自己答不出来的答案。
即便在前方的未来，没有任何报偿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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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梦境中醒来，脏砚无力的跪在地上，满脸都是泪水。
他重重的，毫不犹豫的向伊塔库雅磕了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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