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_望春心(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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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秦岫去地牢时顺带把魏流枫也带上了,她似乎只是怕些不同寻常奇奇怪怪的东西,在内司的差事却干地颇为大展身手,对于动刑和审问很有一手,谈笑风生间就能逼问出不少东西,不愧是她亲自教出来的,很有秦岫当年的风范。

  商队的东西全都被扣押住了,几个商人待了几天,仗着口口声声的“平周”二字,一根汗毛都没敢被动,反而好吃好喝地在地牢里一圈地盘过起了地主的日子,有恃无恐四个字都大大咧咧挂在脸上了,真以为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

  魏流枫出马,又有秦岫这个过来人从旁加持,玄衣卫行事风格向来杀伐果断无所顾忌,才不管他们是平周的还是爪哇的,照样该怎么逼问怎么逼,一切都按流程走,半分情面都不留。罪证确凿,现如今主要是为了问出有无主使,架势一出,可把过了几天舒心日子的几人吓地够呛,一五一十全交代了个清楚。

  秦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傍晚了,出来便直奔驿站而去,却被林大人告知长乐王依着陛下的交代去体察民情了。

  秦岫当即皱着眉问道:“他一个人去的?”

  林游回想了一下,道:“本来是……可婉秋姑娘说大人嘱咐过,务必保证殿下安然无恙,一并也跟着去了。”

  听见魏婉秋的名字,秦岫这才大石落地般松了口气:“他们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林游面有菜色,颤颤巍巍地伸手一指:“往南五里左右,那儿是个窟子,流民扎堆的地方,人也多,不大怎么讲究,也不安全,下官劝过殿下,可殿下说既然是体察民情,非人多而无百态,打定了注意非要去看看。”

  秦岫刚松下来的气又提了上去。

  她连魏流枫都没来得及招呼,转头就往林游指的那个方向走,一路上见了流民也见了窟子,就是没在乌泱泱一大片人里瞧见谢倓。

  那个地方有片不大不小的树林,秦岫神思虽然慌乱,到底没彻底乱了分寸,精神紧张的时候更不易分心,就在这时,她耳边顺风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往树林里疾步而走,一边左右顾盼地找,一边撒开声音喊他的名字。

  就在离她并不远的地方,谢倓正被一个来路不明者威胁性命,此劫在意料之外,他身上没带什么能防身的东西,剑光几次横扫都被他堪堪躲过,一条胳膊却被割伤,长剑被注入内力,破开风声直刺面门而来,眼看快要从眉心穿透,忽地有人拔腿如出鞘,冲到他身前横剑一挡,咣当一声,直接从阎王爷手里将他抢了回来。

  只听见秦岫气血翻涌地吼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乱跑吗?!”

  迟来的魏婉秋提着剑从另一个方向狂奔而至,看见秦岫正和一人交缠斗手,谢倓捂着伤站在一旁,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怕是中了调虎离山计,一向稳重的人这时候出于急迫之下的愧疚感,难得露出了些咬牙切齿的愠怒来,和秦岫两面夹击,将那单打独斗的人生擒住了,伸手扯了他覆在脸上的面罩。

  秦岫脸色一暗。

  她刚要说“怎么是你”,然而猛的想起来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于是将话咽了回去,都没多看玉生香一眼,扶着谢倓转身就走,“我带殿下去包扎。婉秋,把他带下去!”

  一路上秦岫都冷着脸一言不发,谢倓觑着她的神色,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也不敢说话,大夫过来的时候秦岫依旧是一个字都没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转头就走了。

  秦岫没说把人带到哪儿,魏婉秋便自作主张地将人关进了一间屋子里,和椅子绑在一起。十几岁的小姑娘表面看着再沉着持重,到底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站在一旁瞪了他好半天,只觉得此人长相虽好,干的却不是好事,气结的时候便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地想:“可见长的好看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正这么想着,秦岫便推门进来了,桃花似的眼角不知何故被带出一点不甚明显的红痕,显得略微锐利却平添艳色,眼神却如杀人无形的刀,魏婉秋乍然这么看过来,心尖难逃一劫般狠狠一颤,不由自主地添了后一句:“……大人除外。”

  秦岫没注意到自家下属如何心神恍惚,弯腰掐住了玉生香的下巴,逼迫他抬头面对自己,废话也不多说,开门见山地问:“谁让你干的?沈醉?”

  他把自己的下巴从秦岫手里偏头拧出来,油盐不进地一言不发,秦岫站直了身子,神色冰冷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突然把佩剑抽了出来,对准了他的胳膊,照着谢倓受伤的那个位置,手上骤然发力,寒光乍过,直直将剑刃穿进了他的血肉里。

  “陛下让我看护长乐王的安危,如今他受伤,这一剑——就当是为我自己的粗心不周将功补过,替他还你的。”

  然后她手腕一转,用带着血的冷刃割下了自己一片衣角。

  玉生香脸色惨白。

  “这一剑是我还你的。让你知道我不是能容忍再三再四的人,如若还有下次,这把剑再割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秦岫关了门,出来的时候转头对魏婉秋说了一句:“待会把他放了。”

  魏婉秋一呆:“啊?”

  ……不是说不管是谁伤了长乐王,一律杀无赦么?

  魏婉秋:“您不是说……”

  秦岫:“我说,把他放了。”

  魏婉秋一脸的莫名其妙。

  秦岫又补充了一句:“还没完呢。把人放了——然后派人跟着,看看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回来一一跟我汇报。记着,别把人跟丢了。”

  魏婉秋当即恍然大悟,沉着冷静地应道:“是!”

  人一走光,就剩秦岫站在外面兀自吹着冷风,没个一时半会,两颊便针扎似的发冷生疼,都快要僵硬地没了知觉,她这才缓缓伸手覆面,略微揉了揉脸,抬脚找谢倓去了。

  他穿着中衣坐在床头,见秦岫推门进来,也恹恹地没什么反应,知道自己似乎闯了什么祸,低着头话也不说,却在秦岫停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脑袋微微往前一抵,抵着她的腹部委屈巴巴地小声说了句:“你别生气了……我不会告诉母皇,不会让你受罚的。”

  秦岫突然道:“对不起。”

  谢倓一顿,抬头迷茫地看着她。秦岫:“我不想瞒着你……打伤殿下的人和我有过瓜葛,我也没杀他,我食言了。”

  “……”谢倓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什么瓜葛?”

  秦岫觉得自己就像个做错了事正被审问的犯人,艰难又委婉地口吐真言道:“……你不愿意知道的瓜葛。”

  谢倓:“……”

  他还没来得及表态,秦岫已经先站不住了。

  “好好养伤,”她说,“我就是来看看你……不便多留,先走了。”

  眼看着她转身欲逃,一只脚真要踏出来,谢倓先是一愣,随后急了,慌张之下起身的时候不慎牵扯到了刚上过药的伤口,顿时疼地眉目紧皱,微微抽了口凉气。

  秦岫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谢倓也刚好抬头,他脸上的痛色还没来得及褪去,唇色苍白,双眼就着屋中暖融融的烛光,似乎被激起了一层清浅流动的水波,目光看着便自带几分哀软恳求的意味。

  ……于是就这么一眼,秦岫扶在门板上的手指蜷了几蜷,怎么都忍不下心去推,突然就舍不得走了。

  她的目光落在谢倓赤着挨地的双足,默默看了一会儿,简直拿他毫无办法,叹了叹气,心想:“真是要勾了我的魂儿。”

  秦岫又回过身来,走到他跟前,在他方寸不离的注视下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依旧不怎么敢直视他:“躺回去,这么站着也不怕受凉。我不走了,陪你一夜,就当……就当是对殿下的补偿。”

  她身子不好,从前得了病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大都是秦徽无微不至地在身边,喂她喝药,哄她睡觉,她却总是不知道安分,回回都能气地秦徽恨不能甩手不管——时至今日,这场景真是万分的熟悉和相似,她总算知道当日秦徽是怎样一种心境了。

  明知有些事不能任其猖狂,甚至于必须赶在发展成势前将其掐灭,可因个中牵扯到的人分量太重,导致临头总会陷入犹豫心软,直至妥协。

  秦岫逐字逐句地把自己说过的话重新吞回了肚子里,把他带伤的左臂在身侧放好,很自觉地躺回他身边,一条手臂将他拦腰一抱,低声道:“你不许动手动脚,搂搂抱抱什么的我代劳了,别的也要等伤好了再想,现在睡觉。”

  她说完,闭着眼静默了一会儿,又抬起脸来,有些不自在地在他侧脸亲了一下。

  谢倓睁眼看着她。

  “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你,”她垂着眼,有些痛恨,又有些无奈,“我第一个喜欢的人,要是殿下该多好。”

  十几岁正值年少轻狂的秦少主接触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善恶好坏,或美或陋,这些形色各异的人在她的记忆框架里都有自己的位置,给她的日子加饰各种各样的点缀……有让她觉得遇见便是荣幸之至的,也有让她后来觉出悔不当初的,不至于平平无奇。少年时期所见所闻的感观和情绪在一个人的一生里总是最鲜活难忘的,可直到她的少年期进入尾声的时候,才匆匆忙忙和他相遇相知,因此心里总觉得遗憾难平——甚至到了今天,她也是常常多事缠身。

  秦家人活地向来不易,这是常态,她的头顶依旧吊着无数把看不见的刀,有无数埋藏暗处的眼睛在盯着她,一不小心就是逼入绝境,千刀万剐的下场。

  她怕的不是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牵挂可以割舍,前提是必须好端端活着,她最恐惧的是与自己的牵挂阴阳双隔——一旦发生,便是大罗神仙都无力转圜的事。那种再也见不到一个人的感觉是最最直观而不带缓冲的鲜血淋漓,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如同万箭穿心。哪怕最开始的疼消散了,也会终生堵着一道难受的疤。

  苦衷再多也不想自己藏着瞒着,心尖割肉一样想让他离自己远些,因此狠下心说那几番话,可这个信念没多久就被他不费吹灰之力般徒手动摇,秦岫不由自主地心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的。

  “你不用一直拘泥于这件事,”谢倓的语气听辩不出喜怒,“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为人……难道真会要求你必须在感情之事上白纸一张么?从前不论怎样,至少你现在只能看见我。要紧的是我能不能做你最后一个喜欢的人——是那种可以把下半辈子都过完的喜欢。”

  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突然想起那个人被扯下面罩时露出来的面孔,还有秦岫的那句“我食言了”,心中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疯狂翻涌,面上仍故作镇定地等着她的回答。

  她道:“能。”

  谢倓发出一声轻笑:“如果你能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我就相信。”

  他平躺着,即便这样说也很听话地没有翻身,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秦岫从被子里撑起了上半身,目光俯下来,刚好和他的眼睛对上。

  她的声音没由来紧了一下:“……能。”

  谢倓:“现在算是回心转意了么?”

  秦岫一愣,摇头道:“不算,很多东西才刚开始,可我答应你,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会让你身陷险境。”

  谢倓道:“我还要继续和你保持距离?”

  秦岫没说话,权当默认。

  谢倓沉默片刻,了然于心地笑了一声:“我明白了,你放心,你要做什么就做,我不会耽误你,你也不用担心我。外人面前,我们俩只会是上下有别的关系,我是你的主子……别的什么也没有。”

  “现在不一样,尊卑主仆明天再论,今晚是例外,”她翻了个身,在谢倓身边平躺开来,“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我躺在这里,做你的枕边人不行吗。”

  “一整夜?”

  “明早会有人来叫门,等你睡着我就走。”秦岫难得笑了笑,“院子我已经让婉秋带人围起来了,连夜把守,不会有人威胁你的安危。殿下今日受惊了,多熬伤身,早些歇息吧。”

  她躺在床的外侧,靠近他的那只手被谢倓在手心握紧了,舟车劳顿这么久,及至当下,秦岫却十分清醒地没什么睡意,睁眼看着床幔的顶部,木愣愣地兀自发呆。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在耳畔缓缓起伏,长时间的沉寂让她突然觉得时间在这一刻犹如静止,有那么一瞬间,毫无防备地让她想到了“归宿”这个词。

  她缠绕多日的噩梦到了今夜才算终于有了个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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