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_108_酒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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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_108

  “今年,晦气年。”士兵完全不明所以,慢悠悠交还公文,同时不住的摇头叹息,“先是二位王爷作乱抄家灭族,好不容易剩下个忠心耿耿的琅琊王,才成亲两个月,殁了。”

  这一次,单解衣身体微晃,脚下忍不住的退着,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尽是雪色,茫茫……

  身后,有力的肩膀支撑着她的身体,冷香覆盖鼻息,被她按着的手翻转,牢握她的手心。

  峭壁之下,乱石嶙峋,没有小路,只有荒草连连,枯枝断叶凌乱。

  三人没有说话,表情凝重的跟在连捕头身后,单解衣一手推着楚濯漓的轮椅,一手却与楚濯霄相扣,而他也是同样。

  此时情形,大家似乎都在寻找一种依靠,一种心灵上暂时的依靠,她需要,楚濯霄也需要。

  “就在这里。”拨开一丛乱草,连捕头停下脚步,身后的捕快们迅速站住,将目光投射向单解衣。

  单解衣感觉到,握着她手心的大掌紧了下,掌心中沁出些许的汗意,楚濯霄高大的身影站着,竟有些不敢向前。

  她的目光从楚濯霄和楚濯漓的脸上划过,深深吸了口气,“我去吧。”

  验尸拣骨,冷静的人远比感情用事的人能发现更多,此刻相比,惟有自己更加适合。

  “一起吧。”这话,是楚濯漓说的。

  她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率先迈出了脚步。

  前方大石下,一具骨架斜斜靠着,十余年的风雨,血肉衣衫早已灰飞烟灭,将那骨头摧残的只剩下黄白色,幸因为大石倚仗,还保留着最后的姿态。

  可以辨别的东西,实在太少,少的几是没有。

  楚濯漓捧着手中的金色手环,“捕头,这东西你是从哪取下来的。”

  连捕头讷讷的望着单解衣,行到骨架前,指着右手不自然耷拉的位置,“这里,因为骨架日晒雨淋太久风化,我取下来的时候有些松脱了,就成了这样。”

  她甚至连问都不用再问,这种金蛇标记她看过很多次,“佘翎族”的族徽,村头的立柱,房檐屋角,很多地方都有,她去过“佘翎族”,心头早就明了。

  楚濯霄脚步沉重,不过三两步的距离,他走的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单解衣眼睛盯着那具骨架,眼神仿佛要将每一寸每一分都看的清清楚楚,低声开口,“找字。”

  两人小心翼翼的一寸寸拨开荒草,生怕触碰那具尸骨,亵渎了高贵的灵魂。

  在骨架姿势扭曲的脚边,四个大字掩盖在脚下,如今血肉不在,骨架已挡不住字体的透出。

  琴剑双绝。

  只有这四个字,字体嵌入石内,手指摊开在字边,字体由深至浅,潦草凌乱。可见是死前用尽了最后的内力,将字划上石中,之后就此与世长辞。

  身体判断不出,金蛇手环只是辅证,依然会有各种可能值得猜测,一个人的字却怎么都是难以模仿的。

  楚濯霄的手,摩挲着石上的字,慢慢地,一点一点,唇角轻颤。

  “我估计吧,这人应该是被什么什么‘琴剑双绝’杀的,死前留下仇人的名字。”连捕头在单解衣身边解释着,“以我多年的经验,就是这样。”

  话音刚落,那蹲在尸骨旁的黑衣男子猛然回首,眼锋如刀,杀气顿扬,扑向连捕头。

  连捕头脚下一个趔趄,好悬摔倒在地,在男子的目光中不断躲闪着视线,却怎么也躲闪不掉那锁在自己身上的杀气。

  单解衣的耳边,楚濯漓幽幽一声叹息,“是师傅的字。”

  楚濯霄无力的跪在尸骨的身边,慢慢的俯下身体,跪拜。

  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伤痛。悲哀,诉说不尽的心伤在那渐渐俯低的背影中倾吐,雪花飘落他的肩头,发丝,他的气息却比这冰雪的天地更寒。

  单解衣明白,与楚濯漓相比,在琴剑双绝离去时楚濯霄已是少年,他对师傅的感情更加浓烈,也更加深厚;同样与楚濯漓看穿生死离别的心绪相比,楚濯霄也更加看不破感情,看不透分别。

  他始终刚毅,因为他独自撑着天地,但也正因为他的刚毅的背后,是无法释怀放下。

  他很少言,难以亲近,远不如楚濯漓温文尔雅易近人,但是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感情归依,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放下的。

  所以他放不下母亲的离去,二十年了依旧沉浸在梦魇中难以自拔;放不下弟弟的病,倾尽所有也要挽留他;同样,他也放不下师尊的离去,抚养了他栽培了他这么多年的师尊。

  他长跪着趴伏,始终不曾抬头,发丝从肩头垂下,没有人能看到此刻的他究竟是什么表情。

  无人相劝,空气沉默。直到那白色的雪花覆盖了他的发丝,在他膝边堆积着,只有黑色的背影,散发着思念悲凉。

  此刻,没有人忍心说话,没有人忍心上前劝说。

  楚濯漓似是想动,可这崖底乱石无数,轮椅卡在石缝中,根本到不了楚濯霄的身边,他只能将期望的眼神投向单解衣。

  劝,怎忍?

  不劝,更于心不忍。

  单解衣走到楚濯霄的身边,面对着那具骸骨蹲下,她直到楚濯霄的功力一定听到了自己的脚步,但是他没有任何反应,也是一种无声抗拒的姿态。

  “腿骨有剑痕,你师尊昔日曾受过入骨的剑伤吗?”她没有劝慰他,只以平静的姿态,开口了这样的话。

  那久久伏着的人影终于动了,忽然抬头,盯着单解衣。

  目光相触,她看到了他眼眶中的血丝,水雾。

  无声的转开脸只若未见,手指着骸骨上腿骨的位置,“这伤是老伤吗?”

  楚濯霄冷凝着脸,英挺的眉头蹙着,缓缓地摇了摇头。

  “伤入骨,断筋脉,若是老伤只怕不能行走了。”单解衣平静地叙述着,“我也估计是死前留下,也正是因为这伤,落崖后无法上山。”

  “你说师尊他是活活饿死在这山中?”楚濯霄的眼中,血色更浓。

  手指缓缓抬起,遥指骸骨胸口位置,“未必。”

  楚濯霄慢慢闭上眼睛,几个呼吸后再睁开,已是清明一片,冷静的顺着单解衣指的方向看去,“胸骨有凹陷裂纹,应该是中了深厚的掌法。”

  单解衣点点头,“腿骨的伤是剑伤,一剑伤两腿,伤入骨,可见剑招属于阴狠毒辣风,江湖中用剑规矩,通常剑招只打上三路,能攻击腿上的招数并不多,‘天山落梅剑’中第十五式‘扫雪迎客’、‘乌江横断三十二路’里十二式‘铁索拦江’和‘点苍落叶’中的‘落雁盘旋’。”

  “这三家,如今没有人有这般功力。”楚濯霄冷冷的开口,“能伤我师尊,必有二十年以上功力不可。”

  “如今没有,当年有。”单解衣苦笑了下,“你忘记了两年前的点苍掌门李端了吗?”

  楚濯霄愣了下,不语。

  李端已死,为了“桃花流水”而死,他便是想报仇,也是人死债消。

  “胸骨上的掌法,纯粹以内力相击,有如此内功的人,江湖中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单解衣仔细的观察着,忽然眉头皱了下,而同时楚濯霄也凑过了脸。

  两人的脸碰了下,同时不自觉的撤开,楚濯霄沉声,“肋下两边有轻微的擦痕。”

  “是尖锐物打穴,擦伤了肋骨。”在楚濯霄询问的眼神中,单解衣又一次苦笑了,“我知道是谁,可惜也是个死人。”

  透骨打穴,判官笔林于千。

  又一个曾经因为“桃花流水”而死的人。

  她该说,这是天理循环吗?

  他们昔日暗中杀害“琴剑双绝”,却又因为他的武功秘籍而死。

  “我想,最先伤的是琵琶骨。”单解衣看着扭曲的双手骨,本以为是连捕头取金环时造成的姿势,在仔细观察间却有不同,“应该是先挑的琵琶骨,断了筋脉,所以……”

  “所以‘桃花琴’才掉落一旁,被其他人无意拾去。”一旁的楚濯漓轻轻的接口,“所以师尊才不能运功,即便腿不伤,摔落悬崖也不能再上去,更无法疗伤。”

  在这种情况下,那琴剑双绝四个字,几乎是拼着内息冲心脉的悲壮写下的。

  她蹲下身体,双手在两侧的琵琶骨上摸过,“两剑深度一样,出手速度一样,可能是‘鸳鸯双剑’,也有可能是长期配合的两个人。”

  她的脑海中,没有一人双剑能达到如此功力,也没有两人配合如此心意相通的对象。

  “好狠的围攻。”楚濯霄的掌拍上身边的石块,一时间石块迸裂,四溅飞扬,俊美的脸上杀意密布,“我发誓,绝不放过任何一人,我要他们尝尽我师尊的痛苦,一刀刀断筋裂骨,受尽折磨而死!!!”

  年三十的夜晚,门外一声声爆竹响,各种喜庆的声音弥漫在空气中,可是他们三人,守着的是灵堂,是白色的烛光,是火盆中被舔舐吞掉的纸钱,是一方棺木无声。

  楚濯霄不忍楚濯漓的身体,早早的让他休憩了,那晃眼的白色中,只有他笔挺的背影,跪在棺木前,石雕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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