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_狐狸相公(跳跃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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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他的体温从身后传来,顿时驱走了风中的严寒。桑娘微怔。他的身子与她背部相触之处源源不断传来温暖的热流。桑娘垂下脸,心知他恐怕是在用木灵之气保护自己,心中轻叹一声。

  这个男人,她对他,到底是怒是怨是感激?!

  落日熔金。二人一路无言策马前行。天空染上了浓重的暮色,不过片刻夜晚便来临。这个荒漠仿佛毫无边际,往前只能看见冰蓝色的夜空与遥远模糊的地平线相交。天上依稀冒出了几颗星子。马儿奔跑的极快,不过却很平稳。汴沧月有力的胳膊稳稳的扶住桑娘的身子,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鼻间萦绕着她特有的淡香。汴沧月凝目看着极远的地方,不去想怀里的这个女人:“今夜怕是要在这荒郊野外寻个地方过夜了。”

  桑娘不语。由得汴沧月又策马前行了一阵,旷野无边,没有找到可以落身之所。汴沧月于是勒住了马,口中微念,顿时有巨大的兰草叶片破土而出,相互交织着不断重叠,不多时竟然在离地两丈来高的地方形成了一个茧一样的屋子。汴沧月看了看桑娘:“今夜只能委屈你了。”

  汴沧月在巨大的兰草叶片下拴了马,抱着桑娘飞身上了小屋前的平台。桑娘伸手摸了摸坚硬如铁的兰草叶身,巨大的叶脉清晰可见。桑娘一低头进了房间,沉默的寻了个角落和衣靠着墙根坐了下来。

  屋子里一片昏暗。汴沧月在离门很近的地方落了坐。一片柔软的叶子门帘一样垂了下来,隔绝了外面越发刺骨的寒气。桑娘拢了拢衣襟,脑子里不期然响起蜃雾之中,自己与汴沧月发生过的事情,那时是将他误认为天青。天青。桑娘胸口一痛。天青……你缘何是那般的态度?此时的你,可是在寻我?为什么无论如何,总觉得你是那般的疏远不可亲近?

  桑娘闭上眼,感觉到肩头一暖,顿时一惊。睁眼汴沧月浑身泛着淡金色的光芒,正拿了一件外套披到她的身上。见她睁了眼便错开了眼去:“外漠夜间森寒。你身子而今不好,千万不要再受风寒。”

  桑娘握住了外套道了声谢。汴沧月敛去了身上的光芒消隐在黑暗之中。桑娘并无睡意,侧耳细听他仿佛轻叹一声,心下也有一丝说不出的怅然:“你……何故每次都能感知我的险境?”

  “木灵之气。”黑暗中传来汴沧月的声音:“汴某逾越,妄自在你体内输入了一丝木灵之气。你有危险,汴某自然感知。”

  “……汴公子费心了。”桑娘顿了顿,心下黯然:“桑娘无以为报。”

  “汴某本也无所求。”汴沧月静静的开了口,随即又沉默了下去。桑娘顿了顿:“汴公子……”

  “桑娘勿需多言。”汴沧月轻叹一声:“汴某,不过是还桑当家当日里的救命之恩。桑……当家的不必多想。若是白大夫治好了你的病,汴某自会送你回到平石镇。”

  “汴公子,桑娘到底身患何病劳你费尽心思带我来此?”

  黑暗中一片沉默没有任何回答。过了许久,黑暗的一角才轻轻传来汴沧月的声音:“事到如今,让你知道也好。桑娘,你的身子里有玄天青的冰魄血刃。那刀并非要在你百年之后炼化你的魂魄,而是要在阴年月圆之时,与你融为一体破那九龙碑取上古时期狐族流传下来的镇印——下个月十五,便是阴年月圆,桑娘。”

  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平添几分悲凉。汴沧月起身撩起了叶片做的门帘,外面的星光与寒风顿时狂涌入屋内。汴沧月并未回身,淡淡的说了一句下去查看马匹的情况,便飞身跳了下去。

  心痛。

  原来一个人会有这种痛到极点的感觉。桑娘的眼前一瞬间全是红色的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心里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铮的一声断裂。只觉得身子一空,唇间有淡淡的甜腥味弥漫开来。脑海里闪过那个男人冷然的脸庞,温暖的笑颜,专注的注视,强烈到仿佛她是唯一的拥抱。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却原来,不过是为了一方镇印么?

  是她的错。明知不可以还动了心。明知她于他不过是朝生夕死,却在不知不觉中认了真。人妖殊途,人妖殊途。心心念念对自己的提醒,是在什么时候忘记的一干二净?!是在他的吻里,还是在他总是那样淡淡的呼唤之中?

  桑娘。

  桑娘。

  桑娘闭上眼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没有办法呼吸。每呼吸一次心口都尖锐的疼痛。这样锐利的痛随着血流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桑娘!”

  汴沧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撩长袍下端抢身进了屋子。探手抱住桑娘她已是脸色发青,浑身冰凉。汴沧月不敢怠慢,凝起木灵之气缓缓推进桑娘的身体,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应。汴沧月心中一沉。再度将木灵之气源源不断地推进她的身体之中。犹记得当日他往她的身体里推入木灵之气时,玄天青灌入她身体里的妖气风暴一般抗拒着他的木灵之气。现而今她的身体里却空空荡荡,那些个妖气不知所踪。桑娘的身体里生气也正在急速远去。汴沧月眉头一凝,索性封住桑娘的口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腾身跃入夜空之中。

  连绵起伏的山丘,一方粗木茅屋。一群孩子在山下柔软的草地之上玩着摔跤游戏。汴沧月立在山头,远远的看着这群孩子们。身后的马儿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汴沧月回过神来,牵着马儿进了木头栅栏围成的院子:“她今日如何?”

  屋子里走出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眉目温润。双手湿漉漉的端着一盆热水放到院子里的石台上,就着热水洗了洗手:“人的魂魄离了体,七日之后有死无生。你虽用木灵之气保住了她的二魂六魄,散失的那一魂一魄寻不回来,救活了也不过是个痴儿罢了。”

  “无妨。”汴沧月系好马,淡淡转过身来:“上泉碧落下黄泉。总能寻回那一魂一魄。”

  “如此可值得?”

  男子怔住了,抬头有几分担忧的看着汴沧月。汴沧月从马褡子里取出几味草药放到院子里的棚架之上:“这些个药草凑齐了——我进去看看她的情况——无论如何,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你放心。”

  屋子里陈设简单。桑娘安静的沉睡在炕上。汴沧月在炕边落了座,抬手微有些犹豫,终是慢慢探到了她的面颊。指尖下的皮肤冰冷,没有正常人的体温。汴沧月顿了顿,手握成拳,慢慢收了回来。

  男子撩开房帘,随着汴沧月的身后进了房间。他的视线扫过汴沧月落到了桑娘的身上:“传闻人的魂魄离了体,时间长了便会去地府的血池上空飘荡,不知是否为真?”

  “真。”汴沧月淡然回答。探手握住桑娘的脉门,木灵之气代替了她的生气在体内缓缓流转维持着她的生命。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男子轻轻摇头:“她于你,不过是过眼浮烟。今日你救得了她的性命。它日她仍然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你……”

  “而今救得一时算一时。”汴沧月收回手,抬头看着男子:“白大夫,就请你与我同去地府走一遭,寻回她的魂魄。事成之后,汴某应承你的事情,必然会做到。”

  白大夫看了汴沧月良久,终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无论怎么走,四周的景色都没有任何的变化。桑娘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天空之上始终悬挂着明晃晃的太阳未曾落下去。口中焦渴没有一滴水。皮肤表面都龟裂开来。赤着脚在细碎的沙地上不知道走了到底有多远,脚上的伤早已麻木,痛不到心里去。桑娘停下了脚步,伸手摸摸自己的心口。奇怪,为什么觉得这个地方空落落的,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桑娘抬起头,迎着阳光又是一阵晕眩,身子不禁晃了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桑娘顿了顿,勉力迈步继续前行。想起来了。家里被满门抄斩。爹爹,阿娘,还有丫鬟红儿都死了。桑家几百口人的头颅都被砍了下来,挂在城门之上暴晒示众。那时的太阳就是这样的烈日。晕得她睁不开眼睛。

  魏阳呢?是了。他一定又是被派遣去了某个边防。王大娘昨儿个晚间问她,魏阳回来之后,他们的亲事到底是真是假。她也不知。她不是应该穿着新娘子的嫁服吗?怎么身上只有一套破破烂烂的中衣?

  思绪刚落,桑娘身上的衣裳便起了变化。白色的中衣慢慢浸透出喜气的红色,式样也发生了变化,凤冠霞披,长长的裙摆拉在身后。桑娘抬起手腕,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喜服。奇怪,她是穿着这身衣服出嫁的吗?为什么觉得好像不是?

  是了,不是。回忆如潮,带着尖锐的疼痛一瞬间撞入桑娘的脑海之中。喜气洋洋的桑府,那个男人在喜堂之上从王大娘手中接过了她。他的目光温暖带着淡淡的笑意。那一瞬间她以为,也许自己就此找到了一个共度一生的良人。然而这个良人,却原来想要得,不过是她的性命而已。

  桑娘身上的喜袍发生了变化,如鲜血一般的融化掉了,桑娘的眼前又是一阵血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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