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我欺骗_试论宋女士决定离婚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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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自我欺骗

  宋同宜盯着手机,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杨砳不会是想挽回我吧?她摇了摇头,决定立即把这个念头掐灭,可这念头越压抑越旺盛,她很害怕得出这样的结论,她的爱情就毁在自欺欺人上,那些她以为杨砳爱他的时刻,只不过是她在对自己说谎,自欺欺人没法伤人,只能伤己。还好敲门声来得及时,打断了她的思绪。

  “宋老师,预约时间到了,孟小姐这次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助理小昭推开门,只探进头来,小声地对宋同宜说。

  宋同宜坐在单人沙发上,摊开笔记本,翻到孟小姐那一页,抬头对小昭说“知道了,请她进来吧。”

  过了两分钟,小昭带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孟小姐进来,孟小姐熟练地坐进宋同宜对面的三人位姜黄色长沙发里,双手掩面,哭的不能自已。

  宋同宜看着挂钟,过了五分钟,把茶几上的纸巾盒向孟小姐推了推。对面的孟小姐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停顿了一会儿,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擦去自己的眼泪。

  孟小姐没有抬头,她盯着纸巾盒缓缓开口:“宋老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这样。”

  “什么样呢?”宋同宜靠在沙发里,双手支在扶手上,她现在的角度只能看到孟小姐的头顶。

  “我不知道,无非就是一滩烂泥的样子。”孟小姐慢慢抬起头,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她的手背。

  “为什么这么说?我并不觉得你现在是你口中的样子。”宋同宜注意到孟小姐眼角的淤青已经变成青黄色,比起上次来时的淤痕已经变浅不少。孟小姐是她的周期咨询人,她往往在淤青出现的时候来咨询,然后随着淤青的消失而消失,每隔几个月来两三次,她们的谈话很难有进展。

  “你的伤看起来好多了。”

  “我离开他了。”孟小姐看着宋同宜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离开他了。”

  “谁?”

  “我的丈夫,准确来说应该是前夫,我们正在办手续。”

  “那你感觉怎么样?”

  孟小姐拿起沙发上的毯子裹住自己,蜷起双腿躺在沙发靠垫上,“我不知道。”

  宋同宜对于这个结果有些意外,她以为孟小姐起码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做出这个决定。她把笔记往前翻了几页,从孟小姐来做心理咨询的情况看,她早已经将她丈夫对她做出的行为合理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

  “我可以问问原因吗?”

  “你想听详细的还是简短的,简短的版本很简单,我遇到了另一个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愿意听听详细的版本。”

  孟小姐闭上眼睛,过了一分钟才开口,“上个月他又打我,他冲过来的时候我没站稳,只能躺在地板上用手护住头,我透过胳膊的缝隙看着墙上的挂钟,我在想一秒钟怎么那么长啊,一秒钟足够他踢我两下。我突然就想到你有一次问我,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这样对他吗?”

  宋同宜回忆起上次咨询时,孟小姐对宋同宜诉说完她丈夫的家暴行为后照例开始谈论她丈夫对她的好——他对我是真的很好,宋老师你相信吗,我过得其实很幸福。

  “我相不相信对你来说重要吗?”孟小姐那时候没有回答她。

  “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这样对她吗?”那次咨询结束时宋同宜问她。多简单的问题,但有的人却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总结出一个答案。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还是两小时,记不清了,我都已经不想反抗了,实在太疼了,我觉得我的肋骨都要被他踢断,我躺在地板上,问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他突然停下了,开始抱着我哭,给我道歉,说他是真的爱我,说他十七岁就爱我。”

  宋同宜双手支在下巴上,问孟小姐:“你们十七岁就认识吗?”

  孟小姐:“是啊,十七岁,多好的年纪,十七岁的时候他带我骑车,送我上学,为我打架,就算被老师罚站也要说喜欢我。”孟小姐陷入回忆里,脸上出现了淡淡微笑。

  她继续说,“喜欢上他这样的人很简单,他长得好看,又叛逆,像青春小说里的男主角。可我不敢,我要当个乖学生,我要考大学,我拒绝他他也不着急,就只是每天跟在我身后,也不说话,就那么等着,说要骑车带我上学带我下学,我有时候不理他,他就一直跟着,推着自行车送我回家。”

  “青春期这样强烈的追求的确会让人躲闪不及。”宋同宜说。

  孟小姐:“是啊,等到高考完我觉得终于可以答应他了。高考放榜那天我去他家楼下等他,他带我去了酒店,他说给我买了一条裙子要送给我,从来没人给我买过裙子,我爸妈也没有,我每次一穿裙子,我妈就问我要去勾引谁。”

  宋同宜在笔记本上写了两笔,问道:“你和你母亲的关系怎么样?她为什么不喜欢让你穿裙子?”

  孟小姐坐起来,披着毯子,伸手拿过茶几上的透明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恨我爸,连带着也恨我,因为我长得像他。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裙子,可能是我爸带着小三来家里那天那个小三刚好穿着裙子?”

  她用手扶着额头,“我……我不是很想谈这个。”

  两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好,那我们就回到你高考后,他送了你一条裙子,然后呢?”

  孟小姐向后靠在沙发上,盯着宋同宜办公室的天花板,“他说他想要一个吻当作感谢。”

  宋同宜:“你吻他了吗?”

  孟小姐:“没有,我没有动。但他吻了我,他开始吻我的时候,我其实很害怕,我从来没有吻过别人,我告诉自己我很喜欢他,所以他可以吻我。后来他要我换上那条裙子,我就去卫生间换衣服,白底绿花的裙子,我还没关好门他就突然闯进来,他说喜欢看着我换。喜欢一个人是可以为他这样做的是吧。”孟小姐抬眼看着宋同宜,眼睛里满是询问。

  宋同宜没有回答她,“然后呢?”

  孟小姐:“可我还是很害怕,我想出去,他拽着我的手腕,他力气真的很大,我推不动他,后来他搂着我的腰,把我拖到床上压着我,他太重了,我求他别这样。”

  宋同宜:“你拒绝之后他还那样做吗?”

  孟小姐的眼泪又从眼眶里落下来,脸上是痛苦的神色,她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我没有,我没有拒绝他。”

  宋同宜:“我认为你让他别这样的时候是很明确的拒绝。”

  孟小姐:“可他说只有做了才能一辈子在一起,我太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了,从来没人像他一样对我这么好过。”

  孟小姐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他很着急,裙子被他撕坏了,那一整天我都很痛,我不知道原来想和一个人一辈子在一起会那么痛。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和他从酒店出来去了学校,我在红榜上找我的名字,我看到我名字的时候,感觉到有血顺着我的大腿流下来。”

  宋同宜直起身子,看着孟小姐的眼睛,“孟小姐,你知道酸葡萄和甜柠檬吗?”

  “什么意思?”

  宋同宜想了想,同她解释道:“我们吃不到葡萄,就猜测葡萄是酸的,但有时,我们吃到了很酸的柠檬,却安慰自己那是甜的。我的意思是,有时候,我们会找一些理由或者借口来掩饰一些自己不想承认的事实。”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那时合理化了他对你的行为,把他对你做的事当成是你自愿的。”

  孟小姐睁大了眼睛:“当成?你是说这一切,包括我爱上他全是我自己……我自己骗自己?”

  宋同宜继续说,“不是我们日常意义上的欺骗,这是一种防御机制,也是一种自我保护,这在受害者中很常见,但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是吗?就比如你决定离开他了,你发现这种自我保护已经无法再保护你,他是不是打得越来越重?”

  孟小姐不说话。

  宋同宜:“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动手的。”

  孟小姐看向窗外,两条眉毛拧在一起,仿佛开始努力回忆,“我真的记不清了。好像是婚后第一年?我只记得每次打完他都会跪着给我道歉,然后扇自己巴掌,一边扇自己一边把所有钱都交给我,直到我说原谅他为止。”

  宋同宜:“我可以问问你他动手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吗?”

  沉默,宋同宜也没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小姐端着水杯张了张嘴:“想一句话。”

  宋同宜:“什么话?”

  孟小姐:“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他没上大学,毕业以后就和家里一起做工程生意,有一次我去他家的工地上找他,他正和工人一起干活,我看到他手臂上有泥,就伸手去擦,他躲开了,和我说:很脏,你别碰。每一次我都在想这句话,他说很脏你别碰。”

  宋同宜:“这对你来说有很大的意义吗?”

  单纯的恶往往很简单,单纯的恶只需要单纯的恨就可以对抗,但当恶意里掺杂了其他的情绪时,人类就开始被迷惑,对恶意里的那一点点爱缴械投降。

  孟小姐蹙着眉,好像在思考,“我不知道,没人对我这样说过。我妈总说我脏、下贱、上赶着去给小三当女儿。”

  宋同宜用笔敲打着太阳穴,“你母亲……”

  没等她说完,孟小姐就站了起来,她指了指挂钟,说:“宋老师,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宋同宜抬头看着她,“你似乎不太愿意提及你母亲?”

  孟小姐转身去开门,“只是没那么重要。”

  “今天时间到了,下次我可以和你讲讲我遇到的那个人。下周见,宋老师。”

  “孟小姐。”宋同宜叫住她。

  孟小姐回头。

  “请保护好自己。”

  送走孟小姐,宋同宜坐回办公桌前,整理了半小时记录后闭着眼睛开始休息。下午还有一个新的来访人要来,她得提前养精蓄锐。快中午的时候,她打开电脑准备看看下午的来访者登记的预约信息,几乎是一片空白,姓名只写了杨先生三个字,性别年龄一概不知,连手机号都没有,看来安全意识很强,防止信息泄露做到了这份上。

  正当她好奇的时候,小昭敲了敲她的门,“宋老师,杨先生来了。”

  “这么早,预约不是在下午吗?”

  小昭推开门,面色有点儿古怪。

  “不是那个杨先生,是你的丈夫杨先生。”说着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身后的人。

  宋同宜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人,有点儿不适应,“杨砳?”

  杨砳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示意他的助理小王把一个巨大的保温箱放进她的办公室,小王把保温箱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在茶几上,原来是那家私房菜。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后,杨砳摆了摆手小王就很识趣地同他们说再见:“杨总,杨太太慢用,我先走了。”

  杨砳坐在那张姜黄色的长沙发上,给宋同宜摆好碗筷后抬头看向她:“过来吃饭。”

  宋同宜没动,她神色复杂的看着杨砳,“杨砳,你不热吗?今天气温十八度。”

  杨砳摸了摸鼻子,脱了西服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又卷起衬衫袖子,露出一截小臂,拿起勺子给宋同宜盛汤。

  “你到底来干什么?”宋同宜有点儿不耐烦,她实在不想再猜测杨砳的意图。

  “吃饭啊。”

  “吃完了赶紧走,我下午还有预约。”

  杨砳放下汤勺,靠着沙发背,双手搭在靠垫上,翘起二郎腿,笑着看着她,“哦,那不着急,下午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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