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无声_等风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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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无声

  谢西逾是去年三月回京华射击队的。

  六月他从京北科技大学毕业,李林立和国家队里另外三个教练闹了矛盾,独自撤到w省队。当时,作为李林立的得意弟子,有许多私人或者公费的射击队挖他过去,谢西逾都没有同意。

  那时所有人都在猜测,被誉为“最大黑马”的顶峰期的谢西逾会去哪个队。是留在国家队,还是跟随李林立出走到省队。

  可是他在世锦赛拿了一块金牌后。

  当天媒体发布会上,谢西逾宣布了退役。

  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退役的消息一公布,很多媒体长/枪/短/炮带节奏炮/轰他,也有许多省队和俱乐部费尽心思挖人,给他开高昂待遇。

  但是谢西逾回京北国安大学继续念完研究生,然后对自己进行再次规划,下一步箭头直转奄奄一息的谢家产业。

  李林立有让他再撑一个赛期的想法,可是谢西逾知道他的伤病情况,连队里的队医都劝他不要再没日没夜的加练了,只会加重病情,白白耗费他的身体。

  退役后第一天,李林立约谢西逾和其他几个队员一起打牌。

  打牌前李林立蹲在墙角抽烟,恰好听见常旌对谢西逾说,“哥,你等会儿打牌让着点李教练,他一把年纪爱较真,让他赢了他高兴,咱们都痛快。”

  谢西逾松散的咬着烟,单手划开打火机盖子,然后在微弱的火光中嗤了声,“行啊。”

  “你别不放在心上,李教练这么大岁数了,他老人家现在还坚守在岗位上真不容易。”

  谢西逾“啊”了一声,“嗯。”

  十分敷衍。

  李林立:“……”

  李林立偷听全部内容,差点气的跳出来和他们对峙。

  谁要小辈们让他了!

  靠别人谦让获得胜利真是为之不齿!比赛也没有谦让一说。

  当晚谢西逾手气出奇的好,一连赢了四局杀,赚的盆钵体满。李林立气了个半死,将牌往桌子上一扔,牌散了一桌子。

  “不玩了!”李林立站起来,说,“没什么意思,我总是输。谢西逾,你就不知道让让老人家吗?”

  常旌:“……”

  谢西逾懒散道,“没办法啊,还剩最后两张了。”

  李林立瞥一眼自己的牌,一对a,一对五,一张三,一张八,全部都是小牌,铁定输了。

  他们三个人剩的牌有多有少,但毫无疑问李林立的牌是最差的。

  常旌:“哥,你别气教练了,我还有三个四呢,都没用上。”

  另一个队员说,“巧了,我还有三个k。”

  谢西逾将最后两张牌甩在桌子上,“炸弹。”

  李林立:“……”

  常旌:“……”

  队员们:“……”

  几局牌结束,谢西逾赢了两千块钱,李林立输了三千,常旌和其他的队员赢了但不如谢西逾赢的多。

  李林立搬了把椅子过来。

  他突然想到谢西逾第一次主动找上他的场面。

  男生松垮的穿着校服,吊儿郎当的,站在那里站没站相。他逆着光,嘴里叼了根烟,星火在烟尾明明灭灭。

  眼里写满了不羁与不屑。

  李林立和谢逡认识,小时候谢西逾就被李林立带着训练了,起初只是他有那个兴趣,后来渐渐的发现了超乎常人的天赋。

  后来谢西逾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天将人祸,李林立也觉得很可惜,但是这么多年一直和谢西逾保持联系,鼓励他射击,少年对此不大感兴趣。

  他被他舅舅压来训练了几个月,小有成效,可是始终心不在焉的,李林立恨铁不成钢。

  李林立中气十足,“谢西逾,劝你趁着年轻赶紧跟我回队里训练,别一天到晚都在街头混吃等死!你想不想好啊!!!”

  “你成心气我是不是,我都给你发多少条微信了,你现在才来找我。”

  谢西逾这会儿是来找他的,他瞥过去,扯着唇角笑了下,声音也很大,拖着调调,“没钱。”

  “没钱就没钱,你不能回来队里训练吗?努力个半把月就有津贴了!”

  谢西逾又扯了下唇角,“车费,报销。”

  他顿了顿,忽的笑了,“不方便的话,要不您往我账上打点儿钱?”

  李林立:“……”

  臭不要脸。

  可李林立从来没想过某天,男生下颌带着伤,带着鲜血的铁锈味。他摘下耳垂的银色耳钉,黑眸中是不曾见过的隐忍和不甘。

  李林立清晰的记得那是高考后。

  许老太在美国化疗后,被诊断为肝癌晚期,病情急转直下。医生都说她时日不多了,那会谢西逾完全没心思训练,在医院照顾许老太。

  不幸的是,许老太终究没有扛过病魔。

  许老太葬礼那天,李林立去参加了。

  他第一次看见失魂落魄的谢西逾。

  男生跪在许老太的墓前,跪得笔直,眼眶微红,一瞬间他好像从那个玩世不恭的社会哥,成长为成熟稳重的少年。

  等到几个月后,谢西逾找上李林立。

  “李教练。”谢西逾第一次这么正式的称呼他,恳求道,“请您允许我回去训练。”

  李林立说,“……你要想好,训练就会很严格,很多运动员很努力,可是却看不见成绩和进步,你要做好这种准备,要能吃苦。”

  “你这种中途而废的更难,因为身体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尤其是你手腕还有伤,先把伤控制住再加强训练难度。”

  谢西逾抬了抬眼,咬着后槽牙,“好。”

  “为什么?”李林立忍不住问,“是因为许奶奶吗?”

  “不全是。”谢西逾说,“一部分是因为奶奶,她临终前送给我一句话,但行好事,做一个对国家和社会有贡献的好人,不要让别人瞧不起。”

  从那之后,谢西逾便发了狠似的训练,成绩逐步高升,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一周后他参加了美国kod世锦赛,那天对手好几个发挥失误,十九岁的谢西逾爆冷夺冠。

  李林立叹了口气,“你那天究竟为什么突然找上我,重新归队啊,我记得你说不全是因为奶奶。”

  谢西逾轻笑了声,垂眼,“为了实现我的梦想,你信吗?”

  李林立:“……”

  信你个锤子,你有什么狗屁梦想。

  谢西逾:“开玩笑的,其实是因为一个高中同学。”他笑了一下,“那个同学不太喜欢我,胆子有点小,怕我。”

  “她和我奶奶关系不错,高中来我们家做过志愿服务,高考完那个暑假奶奶身体不太好了,在医院我想给她打给电话,可那个时候我发现……”

  李林立问,“发现什么?”

  “她删了我的手机号,就在高考完的那段时间,我怎么也打不通她的电话。

  “其实我可以找到高中同学,要她的新联系方式,可是那个时候我想,我是不是应该从她的世界消失,所以我没有这么做。”

  谢西逾吸了几口烟,烟咬在唇边,视线眯起。

  “她讨厌我,我却他妈腆着脸凑过去啊。”

  “因为我想亲口告诉她,顾溪,我也可以很乖的。”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眸光有点暗,“可是,我找不到她了。”

  顾溪在京华的的研究生的生活并不轻松,除了每天排满的课表,研三开始导师陈梅华就让顾溪在报社实习了。

  她是今年十月月底到《京城新闻》报社实习的。

  报社编辑部每个部门分的很细,带她的老师很有新闻报道经验,名字叫做徐绯,和陈梅花是大学同学。徐绯是京城报社体育部总编辑,顾溪他被派到体育部报道赛程。

  徐绯分管的部门所发行的报刊叫做《体育人物新闻周刊》分为ab两版,旗下还有很多分刊。顾溪小时候在报刊亭经常能看见这类周刊,常常压在明星的时尚杂志下面一排。

  开会的时候,徐绯交代任务的时候分配顾溪,“顾记者,你负责一下这次十一月专题京华大学射击队的报道。”

  顾溪整理了下文件,“收到。”

  “报告!”

  “进。”

  会议结束是午休时间,顾溪泡了杯咖啡。

  徐绯端着一个电脑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徐主编年纪不小了,却一点儿也没有主编的架子,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顾溪还挺佩服他这类媒体人的。

  徐绯:“对了,小顾你是不是在京华上大学,研究生吧,射击队的训练场地就在你们学校隔壁,那还有一个专题也交给你吧。”

  “什么专题?”

  “舒佳凌记者负责的那一块,专访几位射击队的出色老队员,有三个人,我等会儿让舒记者把她的部分发给你。”

  顾溪顿了一下,“好。”

  “辛苦你了。”徐绯拍了拍顾溪的肩膀,“舒记者和我说她不是京华大学的学生,你们学校附近在开运会,最近进出管得严,所以这个任务就委派给你了。”

  “行。”顾溪答应下来,“您放心吧,徐主编。”

  “你做事细心,交给你我也放心,就是这几天你的任务会很重,注意身体啊。”

  舒佳凌是坐在顾溪办公桌隔壁的记者。她是庆大新闻系本科毕业的,毕业后通过校招进入体育报社,已经工作三年了

  开会分任务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舒凌这个任务是个好饼,因为一来可以直接接近运动员,二来奥体中心就在附近,地铁三站就到了。

  可是舒佳凌最近有些怠工,经常上班请假和她男朋友去约会。

  舒佳凌和报社出版方有亲戚关系,据说她是某位高管的侄女,在允许的范围内,连徐绯也不能说她什么。

  何煦也在这个报社实习,曾经有一个项目是舒佳凌带她的,回来后何煦一个人完成了写稿交稿校对改稿的工作,而舒佳凌还在外面和男朋友玩,何煦当时就不干了。

  最后两个人的新闻稿没写完,顾溪帮她们补了一部分,两人都被记过。

  这次的射击赛事是世锦赛,举办地位于京城,奥体中心射击体育馆。

  何煦那天下午没课,怎么说也要陪着顾溪一块儿去,她们两个的票不在一处,进入观众区后,顾溪只好和何煦分开。

  比赛开始没多久,何煦偷偷来找顾溪。

  出发前何煦兴致勃勃要找个运动员男朋友,嚷嚷了一路,顾溪被她弄的头疼。

  射击队员们依次排开,每个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很宽,他们拉下护目镜,用酒精擦拭着枪口。

  “卧槽卧槽,你看右手边第一个,那个身材绝了!!!”

  “还有左二,我好像在电视上见到过他诶。”

  “左一那个男人戴眼镜了。”

  “中间那个也!好!帅!看上去腹肌很好看啊,老公,哥哥,我可以,请正面up我!”

  顾溪怀疑何煦有透视眼,怎么连腹肌都看见了。她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口水,擦擦。”

  何煦:“……”

  可接下来的时间太难捱了。比赛结束后,好等到运动员新闻发布会后才能约到专访。何煦和顾溪一起蹲了三个小时还没蹲到人。

  烈日炎炎,没有任何遮蔽的空地太晒了。何煦抱怨道:“操,我还说找个运动员男朋友呢,找个屁啊,人都不出现,这不是连屁也没有嘛。”

  顾溪:“……”

  她们聊到了国庆的一些事。

  “你国庆回高中的学校了啊。”何煦忍不住打趣,“哟,那个08号?你见到了?”

  顾溪的那个帖子在庆大论坛太有名了,大一时顾溪就曾经透露过她写过那个帖子,她还记得那时何煦羡慕不已。

  后来一家出版社找上顾溪,想要把她在帖子里面写的亲身经历出成一本书。

  顾溪摆了摆手,“不是,我妈催相亲来着。”

  何煦惊了:“不是啊,溪溪,你这样的还要相亲啊。”

  顾溪:“……嗯。”

  何煦:“你妈妈不会在开玩笑吧,或者被谁给洗脑了?那天是愚人节吗?”

  顾溪:“……”

  两个人没蹲到人,午休的时候何煦突然从床上爬起来。

  “你说,舒佳凌不会是已经联系上人家了吧。”

  顾溪心想也有这种可能,舒佳凌虽然上班请了假,可是的采访也是要进行的。

  访谈讲求一个时效性,虽然不如赛事报道那么强的时间把控,可是越快越好,因为不知道这批运动员什么时候不接受采访了

  顾溪没睡着午觉,她打开电脑在宿舍办公,一个电话打过来。

  张指导的电话,“顾记者,这边已经帮你协调好了,你可以去采访了,采访时间尽量控制在一个小时之内,我们运动员还要休息。”

  “好。”

  “你要采访几个运动员?”

  “两个。”顾溪说,“全运会前两名,夏冬和郑海。”

  “好,我知道了。”张指导说,“你先过去找教练吧,我和教练说过了,你进去采访,注意控制时间就好,总之,你记得进去和教练谈就行。”

  顾溪提前坐地铁过去,比预约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何煦在路上昏昏欲睡,“你说,舒佳凌会不会已经来了啊。”

  顾溪:“为什么?”

  “我听说舒佳凌男朋友就是射击队的陪练啊,你说说怎么这么巧啊,她怎么到处都是熟人。”

  “哦。”顾溪没太在意地问,“你知道她男朋友叫什么吗?”

  “好像叫做……常旌。”

  觉察到顾溪的目光一顿,何煦连忙摆摆手,“具体哪几个字我不知道,我上班听见她在电话里说的。”

  常旌。

  这个名字顾溪有点熟。

  但那是高中时候的事情了,高中时常旌还是许盼盼的男朋友。英语演讲比赛那晚许盼盼和顾溪聊了很多,许盼盼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对常旌的喜欢。

  可是年少时的爱恋就是这么一文不值。

  许盼盼和常旌当年那么辛苦的异地恋,瞒着所有人偷偷热恋,到最后还是分开了,常旌身边又换了别人。

  顾溪二十三岁了,已经过了爱幻想的年纪,对于这些情爱已经变得沉默无言了。

  何煦拉住她,突然激动起来,“溪溪,你快看,那边是舒佳凌!”

  “可是——舒佳凌不是找男人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顾溪看过去。

  舒佳凌正站在一个穿着灰白教练服的男人身边,男人身高很高,下身薄薄的牛仔裤。他薄唇抿着,颈线绷得利落且直。周围的一圈人都在起哄,可是他神情冰冷,眼中没有一丝怜惜。

  他没有看见她。

  顾溪隔着人群,躲在观众席上,将自己掩盖的很好。她只是有些错乱,没有料到他们第一次相见会是在这里,她撞见他和别人在一起。

  谢西逾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变化。

  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又玩世不恭的神色,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模样。

  可是从青涩变得成熟,头发短了一截,他领口扣子敞开几粒,露出的小片肌肤散发着禁欲冷淡,介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纵欲成熟感。

  舒佳凌扯着嗓子撒娇,可是男人好就都不搭理她。舒凌有些尴尬,只好更加卖力,“谢爷,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你家吗?就这几天?一起去看看你的德牧犬。”

  男人终于低头看了她几眼,点了点头,“嗯。”舒佳凌的嘴角要翘上天。

  然后他“啊”了一声,轻嗤道,“喜欢我?”

  舒佳凌点了点头,主动迎上去,“喜欢。”

  “喜欢多久了?”

  “三年了!我、我是你的迷妹!”舒佳凌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就是常旌的女朋友,常旌你知道吧,你的队友……谢西逾,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谢西逾嗤笑一声,玩味道,“签哪儿?”

  “就签在我的后背可以吗?”舒佳凌小心翼翼地问。

  他接过她的黑笔,笔尖点了点她的背,暧昧地问,“这儿?”

  她的背很漂亮,皮肤是月牙白,骨相匀称美丽。颈后有一小片肌肤是红的,新纹上的纹身是“xxyno1”。

  谢西逾是第一名。

  周围人起哄声掀翻天。

  顾溪只觉得嘈杂和吵闹,她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空气闷的好像要把她整个人给蒸发掉。

  “我靠,顾溪你知不知道他啊。”何煦忍不住说,“谢西逾,他就是舒佳凌以前在追的男人啊,舒佳凌没追上他,追上当时谢西逾的队友常旌了。谢爷他创造历史,然后光荣退役,超级牛逼的。”

  “知道。”顾溪说,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舒佳凌还为了他纹身啊,我靠,这也太狂热了吧。”

  何煦说的一切,关于谢西逾的一切,顾溪比谁都要清楚。这几年她一直避免和他的联系,却总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他的全部。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顾溪对何煦说,“我有点难受,估计是中午吃多了。”

  何煦:“啊?”

  “我先走了。”

  顾溪抬起脚便溜走,心跳声一声一声像要掉出胸膛。

  确信的是,自始至终他都没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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