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戏台春(十四)_快穿之有渣必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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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戏台春(十四)

  第二百三十九章戏台春(十四)

  彦子瞻说完那些话之后便走了,而他依然待在牢笼里。

  章凌域仰头看了看天,他被困在这里,就像没了翅膀的雄鹰,没了爪牙的狮子。

  他身上的伤口变得越发严重,腿上有一处穿刺伤,最为严重。如果得不到很好的治疗,怕是这条腿都得废掉。

  到了这种时候,他反倒释然了。

  或许他从来都没有怕过,不怕生,不畏死。他章凌域穿上这身军装的时候,便做好了为家国牺牲的准备。

  日本人也不会放过他。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撬开他的嘴。就算他不死在他们的枪口下,也有可能死在一次次的拷打之中。

  他从衣服里摸出那个小坠子来,对着光,透过那上面打磨出来的孔隙,看外面昏暗的灯。

  他想,死了就死了吧,也没什么,人总是要死的。

  可那个小戏子好像真的爱上了他,这可不好办了。他不想欠别人什么情债,藏在他心里的另一个声音说,他不想看那人伤心。

  早些断了吧,让他彻底死心,好早些逃出这一方天地去,别在这里受自己连累。

  他将头靠在栏杆上,在冰凉的触感中,想起那个小戏子哭哭笑笑的模样。

  他想他的时候,心里像是被人塞了团软软的棉絮进去,柔软的,细腻的,充斥在自己的胸膛血脉里。你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得到他。

  如果……不在这乱世之中该多好。章凌域笑了笑,为自己这般自私的想法。

  他反复摩挲着手里那个小坠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时间的长短,日月的更替,变得分外漫长。

  章凌域待在牢房里,感受着时间从指间流逝而过。他在等,等彦子瞻过来。

  长长的甬道里,仅仅只有几盏电灯用来照明。

  彦子瞻慢慢地往前走走,他将手捂在胸口,耳边所能听到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还有胸膛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他就要登台了,他想要在这之前跟将军告个别。

  终于,关押那人的牢房出现在他眼前。

  门口值守的士兵站起来,看了彦子瞻一眼。彦子瞻身后跟着的日本兵对他说了几句话,这人才让开道,让彦子瞻过去。

  章凌域一点也不意外会看到他,这次彦子瞻脸上化了妆,显然是抽空过来的。

  这一次彦子瞻显得分外平静,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像藏着一汪深潭。

  “你来了。”章凌域扭过头来,看着他。

  比起上次相见,章凌域的状态又差了许多,那张俊朗的脸也很快消瘦了下去。

  “将军。”彦子瞻静静看着他,对他道,“我要登台了。”

  见章凌域并未理会他,彦子瞻便又说了一句:“我想把这出戏唱给你看。”

  章凌域这才有了反应,他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我只是一个阶下囚,而你是座上宾。”

  彦子瞻一时有些沉默,半晌,他才继续道:“如果……如果有如果的话,你以后还会看我的戏么?”

  章凌域看向他,他的眸子本来无太多神采,现在却浮上一层淋漓水光,好似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不怒而威的章将军。

  可他只是笑了一下,便对彦子瞻道:“不会。”

  他说完,又将自己的那个小坠子拿出来,递给他。

  彦子瞻正准备去接,身后的日本兵已经先他一步,抢了那坠子去,一番检查。他想去抢,那日本兵冲他威胁式地说了几句,便将坠子收好,看上去是要交给上头了。

  “我以为弄丢了。”彦子瞻道。

  章凌域见坠子被抢,也并未表露出太多异样,他只是说:“属于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他咳了咳,坐正身体,将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只能被折断却无法被压弯的竹。

  “从奸细手里找到的,一个日本奸细。”他说。

  彦子瞻蓦然瞪大双眼,他等章凌域说完,便赶紧辩解道:“我没有……”

  “你没必要跟我解释什么。”章凌域对着他说,“我信不信你,并不会影响什么。我把它给你,只是告诉你,物归原主,一刀两断。”

  “什么意思?”彦子瞻有些愣了,他抓紧栏杆,努力地分辨着章凌域脸上的表情,他想找到一丁点的言不由衷,可是没有。

  “我章凌域不欠任何人的东西,之前我因为曦月的事情误会了你,让你受了伤。这段时间我对你的好,就是用来偿还你的。”

  彦子瞻定定地看着他,他觉得章凌域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可是组合在一起,他就不知道他的意思了。

  “没听懂么?”章凌域笑道,“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上你了吧?”

  彦子瞻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他想要出声,但那声音深陷在他的喉咙里,让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需要我说得更明白一点么?我不喜欢你,这段时间跟你在一起,只是偿了你的心愿。”

  彦子瞻的眼前迅速聚集起雾气,他咬着牙,说:“你骗我。”

  虽然他总是跟自己说章凌域只是拿他寻开心,拿他当个新鲜玩意,只是无聊了同他玩玩,可他自己自嘲自叹是一回事,亲耳听到章凌域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可他执拗地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你骗我。”他又说了一遍。

  章凌域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眸子里没有爱意,只有同情和怜悯。

  “你真可怜。竟然会相信我会对你付出真感情。”章凌域笑道,“你只是个戏子而已,我怎么可能爱上你这样的人。我还了你的人情,从此两不相欠。”

  那熟悉的话落在耳中,又残酷又刺耳。

  彦子瞻越过栏杆拉住他的衣袖,对他道:“章凌域……”

  章凌域怔了怔,恍惚间想起,这还是彦子瞻第一次这样喊他。

  彦子瞻吸了吸鼻子,对他道:“我告诉你,我每一次登台,最欢喜时候,便是你来看我的时候。他们都说戏子无情,可我有情,从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开始,我的心就到了你那里。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高攀也好,不知廉耻也好,我就是喜欢你。他们笑我是下三滥,笑我不自量力,可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

  “你因为宋小姐的事情怪罪我,我很难过,那阵子我总是在自责,怪我自己为什么没有送她回去,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如果我不走,她也许就不会遭到那样的毒手。”他已经化好了妆,本不该哭的,可他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很羡慕她,她那么漂亮,那么高贵,她有很好的家世,她可以堂堂正正地爱你,风风光光地嫁给你。可我什么都没有,我那么卑微,谁都看不入眼,但我比她更爱你……”

  “如果你死,我会陪着你一起去死。”彦子瞻道,“我就是这样喜欢你,如果你不要这份情,你当初就不该靠近我,你靠近了,又对我说是假的,我不接受。”

  “走吧。”章凌域捉住他的手,将他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指掰开,“别来了。”

  章凌域的手温暖又宽厚,可彦子瞻被他抓着,却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朝章凌域的双眼看过去,他吐露了自己的心声,便也渴望这能从章凌域眼里看到一点点的真情。但他失望了。

  那双眼睛很好看,可唯独没有对他的爱意。

  他霎时间心领神会,一个声音在他心里炸响,虽然不大,却足以击溃他所有费力建筑的城墙。

  “你真的……只是为了偿还么?”他艰难地开口,问他。

  “是。”

  “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没有。”章凌域认真地说,“一次也没有。”

  彦子瞻捂住胸口,他来时那颗扑通扑通跳得几乎要失控的心脏,现在已经平静了下去,像是死了一样。

  身后的日本兵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彦子瞻虽然听不懂,却也猜得出,自己该走了。

  他似是不愿意相信,对着章凌域问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看得起我过?”

  章凌域眨了眨眼,那一瞬间,他差点脱口而出,说出不是两个字。

  可他的理智还是要先于身体一步,对他道:“是。”

  彦子瞻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去,他本来还准备继续苟延残喘,多说几句爱他的话,现在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他早该知道的,不是么。

  一个人怎么可能转了性,爱上一个自己根本看不起的人呢。

  酒楼那一次,那人带着怒意的“贱人”、“下贱”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他扶着栏杆重新站起身来,那单薄的身体现在却有些摇摇欲坠。

  章凌域硬下心肠来不看他,自顾自地扭开头去。

  彦子瞻迈着步子离开了这里,他告诉自己,自己还得登台,还得唱戏,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原来,这场情爱,只是还债而已啊。

  可是将军,我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走到拐角的地方,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章凌域所在的牢房一眼,突然笑了。

  那笑容转瞬即逝,却动人心魄得很。

  戏班子是重新组建的,找的其他戏台班子的人凑到一起,虽比不得原来的好,却也聊胜于无。

  戏服是他最爱的一套,从梨园里翻找出来的,当初逃难的时候没来得及带走,现在却正好能派上用场。

  敲锣打鼓,伴着鼓乐声,他一步一步走上了戏台。

  他台下的观众是日本人,为首的正是那个爱听戏的麻生。

  彦子瞻将流云袖一展,将早已烂熟于胸的戏文唱了出来。

  昔日杨贵妃盛宠一时,霓裳羽衣动京华,名扬天下。

  贵妃醉酒本是极美之态,贵妃酒入愁肠,春情炽然,眉目之间勾人无比。

  可这样的美人,最后也不过落了个身死马嵬坡的下场,红颜身死,家国破碎,从极盛到极衰的大唐,饱受战火蹂躏,与如今的潭州又有何不同。

  他悲从中来,便双目含泪,泪入酒中。

  他是戏子,可他也有情。

  他从未生过叛国之心,也从未想过要当敌军眼前献媚的无耻之人。

  除却家国之情,他又有他的小爱。

  他想让章凌域活下去,那个人就算死,也该死在战场之上,绝非那幽暗的囚牢。

  他既唱且跳,恍惚间竟想起那人坐在台下看自己唱戏时的场景。

  他在台上唱何人的戏,他在台下喝何人泡的茶。

  他猝然笑了,带着几乎半梦半醒的迷蒙,带着几分心满意足的安宁。

  直到他听见一声枪响,伴着鼓乐声,本不该被他听见的,可他听见了。

  他想,结束了。

  这场戏该落幕了。

  那一枪正中麻生眉心,让他当场送了命。

  全场沸腾起来,逃亡的、开枪的,乱成一团。

  彦子瞻垂着袖站在台上,笑了。

  章凌域听见炮响声的时候,一下子便惊动了起来。

  滚滚浓烟弥漫了整个牢房,那守门的日本兵抓着枪支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辨明方向,便往后倒了下去。

  章凌域看到他胸口渐渐弥漫的血花,霎时间心领神会,朝右边看去。

  一张熟悉的脸从浓烟里钻出来,随之而来的是那人激动不已的声音:“将军。”

  正是夏明起。

  夏明起从那守门小将身上找出钥匙,开了牢门,进去之后便将章凌域一把背起来,带着他往外跑。

  “你怎么来了?”章凌域喜上眉梢,笑着问道。

  “属下稳定湘北之后,听闻潭州失守,便赶紧带着兵撤了回来。”夏明起背他出来,迎面遇上接应的人,便一起将他护在中央,往外跑去。

  “是谁告诉你我在这的?”章凌域道。

  “我们与地下党接上了头,您的行踪是地下党告诉我们的。南田已经被我们擒住,现在就等您回去主持大局了。”夏明起一边说,一边带着他飞快往外跑。

  他跑得急促,连带着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多亏了那个小戏子,如果不是他以身犯险吸引麻生的注意力,恐怕我们还没办法这么快救出将军你来呢。”

  一记惊雷,将章凌域从欣喜之中惊醒。

  他颤抖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那个彦子瞻啊,他就是这次的联络人。将军您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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