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之篇欲奴-第34部分_奴之篇欲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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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之篇欲奴-第34部分

  辨的山石不情愿地挪动起他们的身躯,从山体上剥离下来。一开始,他们来回刮蹭着峭壁突出的部分,带下了更多更细碎的岩石。后来,一次次猛烈的撞击把它们从悬崖边上推了出去,让他们成为了危险的自由落体。它们掉落的时间很短暂,并不比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的时间更长。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坠落的过程是那么的漫长。

  第一块岩石正好落在银盾城堡的北侧城墙上,这时候我才能够正确判断它到底有多大。或许我还说不准确,但它的确足够大了。

  它彻底压垮了一段城墙。

  从战争的角度上来说,从生死分割线的的角度上来说,克里特人的噩梦刚刚开始。而事实上,这也是我们的噩梦。

  更多的山石大块大块地落下,它们有得落在城堡南侧,有的在北侧,但似乎更多的是落在城堡里面。那个我们原本要攻击的目标现在正被飞扬的尘土掩盖着,烟尘中只能朦胧地投射出一些城墙残破的影子,距离太远了,一个人也看不到。

  但是,我们听得到声音,听得到那些走投无路的克里特人在被砸成肉酱前那最后的一声惨叫。那不应该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甚至于,就连亡者之界中最让人恐惧的迷途亡者的哀号声也绝不会比这些更凄惶、更绝望。我宁愿面对一只咆哮的狮子也不愿有机会再次聆听这样的嘶叫声了,那些人似乎是把自己最后的生命力压缩在这一声喊叫中,以至于让我们这些这些站在敌对立场上的敌手也忍不住一阵心悸。

  这心悸不是因为死亡——我们已经习惯了死亡,无论是对手的死亡还是我们自己的死亡都不会让我们更惊诧了。

  那是因为绝望。

  是的,勇敢的斗士或许能够战胜并杀死他面前所有的敌人,或许能够在最危险的较量中成为最后的胜者,或许能够在一次次于死神擦肩而过时面带笑容。可是,你让他们如何去战胜一座山,一座正在崩塌的山?你让他们如何在这世界末日一般的绝望中保存自己的尊严,保存自己完整的灵魂?

  即便是最勇敢的人,在面对这绝望的场面时,也只能暗自庆幸着:幸亏我不在那里。

  那是让人无可抵御的绝望。

  震动,这是此时此刻我唯一能够用身体感受得到的触觉。高山在震动,大地在震动,空气在震动,天空在震动,这整个世界都在随着那一拨一拨发散着绝望气息、注定会成为杀人利器的岩石的落地而震动。

  我的心,也在震动。

  我跨下的战马被这让人震惊的场面吓得马蚤动不安,不时黯哑地嘶吼着,在原地来回踱着它惊恐的脚步。如果不是我早有防备,它可能已经把我掀翻在地远远地离开这个让它害怕的地方了。我周围骑手的处境并不比我更好。混乱中,有几十匹马难以忍受着山川毁灭前的巨震,抛下了他们的主人,奔向了别处。

  在距离我不远的前方,在那面青黑色的大旗下面,我看见了弗莱德的脸。他紧咬着嘴唇,面色远比平时要苍白得多。

  而在我身边,普瓦洛则在埃里奥特的搀扶下离开了阵列。他嘴唇发青,身体轻微地颤抖着,不住地干呕。我并不感到奇怪,对于能与亡者灵魂沟通的亡灵术士来说,他所看见、听见的远比我们要多,他所感受的恐惧,也远比我们来得更直接。与满是杀戮的战场不同,这里的灵魂并不是勇敢战死的,他们漫无目的的怨恨和绝望对于普瓦落或许是一种灵魂的折磨吧。

  直到尘埃落定,所有的烟尘都散去,我们才接近了那块曾经是座城堡的土地。现在,那里已经被大块的岩石的浮土淹没,仅剩下几段残缺的墙体。在刚才毁天灭地的灾难中,城堡里几乎所有的建筑物都成了一堆废墟,在那散落在地上的碎石下,难以计数的尸体凌乱地倒下,肢体大多残缺不全,许多人的身躯或是脑袋变成了难以辨认的一团血肉。在那里,我看见了几个存活下来的克里特人,我很难说他们比那些死者更幸运。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士兵呆坐在地上,右腿被一块岩石拍成了肉屑,盔甲被自己的鲜血染成了红色,甚至还挂着自己大腿上剥落的碎肉。他没有哭喊,也没有求救,从他的脸上甚至看不到丝毫疼痛的痕迹。他双目空洞地望着天空,不时地用满是鲜血的手拍打着地面,口中喃喃自语,甚至边淌着含着血迹的口水边发出嘿嘿的傻笑声。

  这个人已经死了。即便他的肉体还可以支撑少许时间,但支撑他思维和理智的那根弦在这突如其来的毁灭面前彻底崩溃了。而这个人的情况,还不是幸存的克里特士兵中最差的一个。

  打扫战场?已经不需要了。银盾城堡,克里特人,连同他们的愿望和往日的功绩,一同变成了历史的灰烬。

  经过粗略的估算,除了不到一千人在这场劫难刚开始时知机地从南侧城门逃离之外,克里特大军全军覆没于银盾城堡的毁灭中。这是一场触目惊心的胜利。

  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面不改色地微笑着目睹了山峦崩塌的全过程,他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危险的米拉泽男爵。

  “尊贵的阁下们,希望我的这场魔术表演还能让大家满意。”他大声说道,带着几分已经经过收敛的得意神情看着弗莱德。在他身边,目睹了这一切的绅士们还没有从这大地的巨变面前回过神来,只会痴痴地望向前方,蠕动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您……您是怎么做到的,男爵先生。这……这太不可思议了。这简直,这简直就是神迹。不,即使是神也……”过了好半天,拉齐斯伯爵才语无伦次地问道。透过人墙之间细小的缝隙,我可以看见他的双腿还在不住颤抖。如果不是正骑在马上,他可能已经无法站立了。

  “我只是恰好找到了几块松动的岩石,然后在后面轻轻推了它一把而已。”男爵的话语虽然谦虚,但他的表情却绝对不能用“谦虚”来形容。

  “您这轻轻推一把所用的火药足够把一段城墙炸得粉碎,阁下。”弗莱德面无表情地说。

  “这都应当归功于我忠诚的士兵,将军大人,为了把它们运到合适的缝隙中,他们中不少人都付了伤。而留在峭壁上引爆炸药的士兵则为王国主动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他们是王国最忠实的战士,也是我们的骄傲。正因为他们的存在,我们才能收到如此巨大的战绩。我提议,让我们为他们致敬。”米拉泽男爵毫不吝惜地将赞赏送给了他的部下。在他的带动下,许多贵族军官尽管并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行礼致敬。我注意到他的亲兵们望向他的眼神带着激动与感激:接受这些帝国第一等大任务致敬的尽管是他们死去的同僚,但那份荣誉却将会永远地记在他们头上。

  魔术,米拉泽男爵是这样形容他这一次的作战的。的确,仅仅以十几人的生命去换取这样惊人的功绩,这的确是可以用魔术来形容的。但没有亲身经历过这场“战斗”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到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魔术。

  “您立下了头功,全歼克里特守军于银盾城……啊,是兵锋峡谷。我会报奏国王陛下,陈述您的功绩,您会得到您应得的奖赏,我和这里的诸位大人都能够保证。”弗莱德的话换来了男爵满意的笑容。这就是他要的,不是么?用战功去换取地位,用胜利去把握权利。他丝毫也没有掩饰自己对于权利和地位的渴望。他胜利了,可这是一场多么天才又多么疯狂的胜利啊。为了这场胜利,他不惜炸平了半座山,毁灭了一座城堡。这是只有他才能想得出的“战术”,这种战术已经脱离了正常的思维,奇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我忽然觉得,在这个与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看来,在自己通往权利的路径上,似乎没有什么是不能毁灭的。而这,或许就是他比弗莱德“强大”的地方。

  可是,那是真正的“强大”吗?

  第九卷中军第七十六章兵分三路

  银盾城堡毁灭的第二天,我们就来了来自王都的使者,他们带来了晋升米拉泽男爵为中校参谋官的命令,同时也带来了国王陛下尽快收复失地的要求。

  男爵先生对自己的晋升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喜悦,或许对于他而言,这样的职位只是一种变相的羞辱。

  “按照正常的战略模式,我们在这里兵分三路,分别由乌齐格山东西两侧和兵锋峡谷向南部平原进兵会比较好。”在随后与弗莱德的私下商讨中,男爵这样建议着:

  “尽管东西路军的推进速度会因为地形的原因受到影响,但这样可以掌握通往南部平原的主要道路,避免克里特人截断后路,也可以保证辰光城不受敌人奇兵的侵袭。”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弗莱德点头赞同道,“并且要留下五千人在峡谷两端重修隘口,保障峡谷通路的安全。”

  “不要再被克里特人炸平了才好。”罗迪克在一旁说。

  “制造那么大规模的一场爆炸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先生。”米拉泽男爵不耐烦地向罗迪克说明着,“除了要准备大量特制的炸药,还要对山体的结构和岩石的生成状况了若指掌才行。否则无论花费多大力气,也只能炸起一层石屑土皮而已。我也是在学习地质方面的知识时曾经花费大把时间在这乌齐格山上,否则短短几天时间根本不可能找到合适的爆破点。”

  我心里轻轻一跳:难道他很早以前就想过如何摧毁银盾城堡?

  这个让人猜疑的念头一闪而过。

  “我建议……”男爵重新转向弗莱德说,“让第一、第三军团连同部分南方贵族私兵组成东路军,由第一军团指挥官卡特莱克将军任总指挥。他们多半是加列特公爵的支持者,这次作战是去收复自己的领地,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卡特莱克虽然为人有些迂腐,用兵不够灵活,但就正规战斗而言,也勉强算是一个严谨指挥官。而且南部的贵族急着收回自己的土地,难免急功冒进,他也可以起到压制作用。”

  “让两个派别的军队各自推进,避免内耗吗?虽然在相互间的配合上会有问题,但目前来讲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这样一来,西路军似乎缺少值得信任的将领。第六、第十一军团的两个指挥官……”不用他提醒,我们都知道胆小怕事的冯特伦中将和莽撞冒进的坎维中将是两个多么让人担心的家伙。他们两个人居然能够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毫发无伤地存活那么久,不能不说是战神与死神携手创造的一个反面的奇迹。

  “您不应该只注意到了军团指挥官,大人,事实上有更合适的人选。”男爵对这两位长官也充满了鄙薄的情绪,“事实上,我认为西路军的统帅应当是文森特上将。您不用感到奇怪,大人。尽管文森特上将在雷威尔城下损失了他的军团,可是现在他正控制着他自己和梅内瓦尔侯爵的两支私兵共五千人,是除王国正规军团之外实力最强的一支军队。从身份上来说,他是两位军团长官的老上司;从亲缘上来讲,他和军务大臣之间有着隐秘的儿女亲家关系,是梅内瓦尔侯爵在军中实力的代表。由他出任西路军总指挥应该是最合适的了。”

  “我不认为文森特将军的用兵本领比两位中将更让人放心。”我在这时开口反对说。我实在无法忘记这位无能的将军在雷威尔城下时的丑陋表现,他不但敢于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完败于温斯顿人的马蹄下,还在宫廷之上推卸责任,对弗莱德横加污蔑。如果让这样的人出任西路军统帅,我们全军覆没的时刻指日可待。

  “确实,基德中校,仅靠文森特将军是无法完成迂回包抄的任务的,但好在上将阁下并不是个固执的人,你只要能够获取他的信任,他就愿意听取你的正确判断。所以,只需要给他准备一位称职的军团参谋官,西路军的作战就有保证了。恰好,我们有这样一个人。”

  “谁?”弗莱德问。

  “我。”米拉泽男爵轻轻颔首示意着。

  “今天一早,我们可爱的文森特将军就迫不及待地来向我表示他和军务大臣阁下的友谊了。他的态度那么诚恳,真是让我不忍心拒绝啊。”男爵轻蔑地微笑着说,“我想,文森特将军是不会拒绝我的好意的吧……”

  我心里一惊:文森特将军这只老狐狸收买人心的动作可真快,一下就把创造了奇迹的年轻男爵拉到了自己身边。无论是从军中的声望还是从实际效果上来说,这个造成了轰动的男爵的加入都是他这一方阵营的有力筹码。

  “恭喜您,男爵先生,这可说明您成了军务大臣看重的人了。”我心有所指地说道。的确,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们却都了解,如果这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倒向军务大臣一方并得到重用,那么算上他的谋略敏锐以及刚刚建立的功勋造成的巨大影响,王位的天平无疑向梅内瓦尔侯爵一方倾斜了许多。想到这里,我又联想起米拉泽男爵看弗莱德时不怎么友好的眼光,觉得有些为我的朋友担心。

  “哦,基德先生,您真是太让我伤心了。我可不是会为让别人看重而高兴的,尤其是这种老迈无能的蠢货。”男爵的回答一如既往地骄傲,“您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投靠了梅内瓦尔这个老家伙吧。我只是觉得现在这个阶段我们不妨利用一下他们的好奇心。我想,古德里安将军在战斗时是不需要我在一旁指手画脚的。”

  尽管他的话中不乏讥讽,但不管怎么样,这让我们安心了许多。虽然我从来也没对男爵有什么好感,但他的确在这步步危机的权利漩涡中帮了我们的大忙。无论他现在倒向哪一方,弗莱德和我们都会受到牵累,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

  兵分三路的决定在此后的作战会议中被提出,并且不费力气地被通过了。加列特公爵一党掌控的第一、第三军团以及支持他的南方贵族私兵一共大约三万人组成东路军,由第一军团指挥官卡特莱克将军指挥;而由梅内瓦尔侯爵一党掌控的第六、第十一军团和来自中部地区的贵族私兵共约两万五千人组成了西路军,他们的领导者是文森特将军;第九军团主力及剩余部分贵族私兵共约两万人组成了弗莱德麾下直辖的中路军,非斯特里安少将统帅的第六独立军团约五千人留守兵锋峡谷以便策应。经过这次划分,军中的两派势力被清晰地分隔开来。共同利益的驱使让这些愚蠢自大的贵族空前地团结在一起,而对对方的蔑视和痛恨又使他们心中有了竞争的念头。在多种因素的作用下,这支大军的指挥官们看起来倒确实比之前要更像一点打仗的样子了。

  “诸君的功绩都将直接上奏国王陛下,而陛下也必将因为诸君的战绩而对大家的奖赏作出合适的判断。神必佑我德兰麦亚圣土,照耀我们荣归的路程。”在会议的最后,弗莱德按照米拉泽男爵的授意说出了这番话。这些话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所有人:你们的战绩会给你们的主子增添争夺王位的筹码,所以,请痛快地杀敌吧。会议室中所有不是白痴的将领们听了这话之后一个个都两眼放光,恨不得立刻找到克里特大军,冲入敌阵杀个干净。这种利诱式的鼓动从来都不为我的朋友所喜欢,但必须承认的是,对于这些眼中只能看得到权利和金钱的卑劣生物来说,这样的鼓动确实十分有效。

  “文森特将军,从今天起您就是我的主官了,一切还请您关照提点。”会后,我看见米拉泽男爵装模作样地和文森特将军套着近乎。

  “男爵阁下年轻有为,有您从旁协助,我大军行进必将势如破竹。”文森特将军用力拍打着男爵的肩膀表示友好。一刹那间,男爵的眼神中表露出对这种刻意的友好行为的厌恶。但他始终恭敬地站在那里,一脸真诚地说着谁也不信的鬼话:

  “文森特将军是德兰麦亚军中的名将,您的光辉战绩下官始终铭记于心。可以说,下官从小就是听着将军您的英雄传说长大的。这次有幸跟随将军您学习统军事务,实在是下官的荣幸。说什么从旁协助,实在让下官惶恐。”

  “哈哈哈,阁下实在是太谦虚了。”看得出,文森特将军对男爵的马屁感到受用,尤其是“从小听着英雄传说”云云,别出心裁,让他大生好感。他随即亲切地将右手搭在男爵的肩膀上,两个人就这样一边交谈一边离开了。在他们背后,无数双别有用心的眼睛在盯着他们。在加列特公爵的亲信们眼中,米拉泽男爵或许已经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了吧。他们大概并不知道,在那个年轻的男爵高傲的心中,文森特将军、甚至于在他之上的军务大臣,也不过仅仅是个“可以利用的人”而已。那个人对权利的欲望或许比他们中最大的野心家还要强烈,甚至于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多高的地位才能满足自己的强烈的权欲。这一刻,我甚至有些为那个正洋洋自得的文森特将军感到担忧,那个昏聩的老者并不知道自己正拉拢的,是一只不会被短暂的利益收买的恶狼。

  由于要绕道远行,次日清晨,东路军与西路军同时拔营出发了。我们用了五天时间在堆积在兵锋峡谷中的岩石浮土间清理出了一条能够保证军队通行的道路,随后穿过峡谷,进入到南部绿叶平原的土地上。

  这时已经是入冬初寒的季节了,满地枯草让绿叶平原有些名不副实。不时有阵阵带着丝丝寒意的凉风吹过我们身边,透过我们身上厚重的甲胄钻到我们的躯体中,让我们不时打个激灵。白天明显地变短了,最可靠的证据就是我们按照日出日落掌握的行军路程越来越短。夜晚越来越漫长,也冷得越来越难熬。有时我们不得不把所有的衣物都铺在被子上,抵御那逐渐加深的寒冷。每天清晨,寒霜将平原铺成白茫茫的一片,就好象是神明用银子铺设了一片乐园。

  可惜的是,这不是乐园,而是战场。最终要铺在这里的注定不会是神赐的恩典,而是淋漓的鲜血。

  这寒冷的天气是我们的福音,因为我们的对手是来自温暖南方的克里特人。为了保住性命,有些士兵已经在祈求神明保佑这个冬天冷一些、再冷一些。如果没有战争,如果他们现在正在家中陪伴自己的妻儿,那么或许他们的愿望会正好和这相反吧。但现在,虽然深冬的寒冷是让每个人都不愿遭逢的东西,但却是我们见惯了北方严寒天气的士兵们最重要的战友了。他们宁愿受着寒风的折磨也不愿面对敌人凶狠有力的致命刀剑,这正是这些随时都有可能永远倒在这里的士兵们卑微而矛盾的期望。

  进入绿叶平原的第四天,雷利和罗尔按照原先的安排,率领三千人奔向西南方向的乌云要塞,巩固那里的城防。乌云要塞是扼守通往东北侧绿叶平原、南部维达盆地和西北面宝石花平原三条通路的交通要道,现在,南部的维达盆地已经被克里特人完全控制,它正承接着连接我们和文森特将军的西路军的交通枢纽。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将来,那里将会是两军厮杀的重要战场。

  和朋友告别总是让人难过的,尤其是在战场上告别。没有人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再相逢,甚至没有人能保证我们还有重逢的一天。

  虽然我们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我们可以在告别前全心全意地互道一声珍重。

  “你们两个要保重啊,好好地把我的军队带回来。”告别的时候,弗莱德再三叮嘱雷利道。

  “我保证,怎么带走的,就怎么如数给你带回来。你满意了吧。”雷利满面笑容地回答,转而向达克拉说:

  “大块头,这一回你可要小心了,要是再受伤我可没办法从乌云要塞赶过来救你了。”

  “哼,我可是再也不敢受伤了。上一回米莉娅的伤药差点当场要了我的命,还好我……”忽然,在雷利猛使眼色的提醒下,他好不容易才意识到了什么,终于住了口,满含歉意地看着弗莱德。我们同时也都止住声息。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不要紧的,该过去的总会过去。如果连她的名字都不敢提起,那我还有什么勇气去面对这场战争。”弗莱德苦笑着说,“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们要密切关注西路军的动向,我不信任他们。如果他们的防线告破,就立刻后撤到东北方向的古伦城,绝对不要两面作战。”

  “放心吧,我的防线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雷利爽朗地说。

  “大家……都……不要死啊……”直到快要出发的时候,站在一旁的罗尔才憋红了脸大声对我们说道。他拙劣的告别引得周围不少官兵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是我觉得心情有些沉重,终于还是笑不出。再没有比这句话更糟糕的告别了,可是同样的,再没有比这句话能够更贴切地表达出我们此刻对对方的心情。

  大家,都不要死啊。

  或许,在残酷的战争中,这不过是一个人人向往的奢侈幻想罢了。

  第九卷中军第七十七章借粮令

  又一支克里特小股部队在我们眼前溃散了,我们的军队进驻到一个叫“巴伯”的村落。进入绿叶平原一个月以来,这已经我们我们对克里特人的第十一次胜利。虽然取得胜绩不能说是一件坏事,但在这胜迹的表面之下隐藏着的,却是让人忧虑的事实。

  “还是一样的吗?”弗莱德问我。

  我点点头:“粮仓是空的,所有的储备物资十几天前都被运走了。村里剩下的粮食只够村民度过一个月。”

  弗莱德长叹一声道:“果然,我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啊……”

  我们夺回的村庄都是如此,村里的粮食经过了“精确的劫掠”,余粮最多仅够村民度过一个月。据村民告诉我们说,克里特人每占领一个村庄都颁布“借粮令”,将村中大部余粮“借”走,只留足够支撑一个月的口粮,宣称,每个月按照计划定时定量地向村中返还粮食。现在看来,这条计策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由于并没有一次将占领地的村民赶尽杀绝,所以这条“借粮令”并没有引起大规模的武装反弹,而且克里特人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从占领地获得了足以支撑一个冬季的补给物资。最关键的一点是,克里特人根本就没打算长久地占据这些领土,当我们的大军杀到时,面对我们的往往是少不过三五百、多不过一两千的守军,在象征性地交战之后就有计划地溃散逃走,将一座座被搜刮殆尽的城镇村庄留给我们。出于本国军队的立场,同时也是为了安定后方民心,我们不可能坐视村民绝粮,这就大大增加了我们补给线路的压力。

  “他们这是要在我们本国的土地上拖垮我们啊!”达克拉恨恨地扔下头盔。

  “弗莱德,我们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我手捧着调配物资的帐单,帐单上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人苦恼,“起码在一个月以内,我们不能再收复一座人口超过两千的城镇,否则粮食供给就有可能出现缺口。”

  “可是我们也不能停止攻击。现在克里特人在我们的领土上立足未稳,银盾城堡的告破让我们有机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给他们充裕的时间稳定战线,今后的战斗会一场比场艰难。”罗迪克严肃地说,“根据情报估计,他们的军队比我们多出将近一半,时间拖得越久,情况对他们就越有利。”

  我不再言语。我知道,罗迪克说得是对的,现在正是收复失地、打击克里特人的最好时机,一旦让这些强大的异国侵略者在绿叶平原上站稳了脚跟,再想一鼓作气把他们赶出去就困难了。

  这大概就是克里特人的目的,用这“借粮令”阻止我们进军,以巩固占领区的统治,准备长期的侵略战争。能想出这条策略的人,应当有着相当优秀的战略眼光吧。

  “按兵不动是不行的,这不光是战略的问题。尽管大部分都在东路军中,可我们的军队里也有不少南部的贵族。如果我们就在这里按兵不动,他们有可能会心有不满……”弗莱德这样分析着:

  “……那么,或许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我们异口同声地问。

  “孤军深入,找出克里特人主力,速战速绝!”

  “你疯了!”红焰大叫起来,“你知道这绿叶平原有多大?几万人撒在这里面不比几颗胡椒粒更容易找。”

  “红焰说的没错。”我说,“这个方法不可行。”

  “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艰难,我的朋友们。”弗莱德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克里特人不能舍弃所有占领区的居民,他们必须按时将每个月的粮食送到各地的村庄和城镇中去,所以,我想粮食囤积的地方会是个交通便利的枢纽,并且距离前线并不太远,而且有足够的仓库容纳粮食。能够满足这些条件的地方,只有……”

  弗莱德摊开了地图,指着其中的一个点:

  “查美拉镇。它和我们相距并不是很远,这是我们的机会。”

  这是个疯狂到了极点的冒险主意,一旦弗莱德的判断失误,我们,所有人,包括那两万士兵和跟随着我们的贵族老爷们,都将葬身在这一片一望无际的绿海之中。

  “太疯狂了。”普瓦洛苦笑地摇着头,“带着将近两万人在茫茫草原上找一支也许根本不存在的主力部队,这真是太疯狂了。”

  “是的,的确很疯狂。我会留下三千人的后备军,朋友们,我希望你们都在那里。这个险应当由我一个人去冒……”

  “最疯狂的是……”普瓦洛忽然打断了弗莱德的话,“我明明知道这个是个蠢到了家的主意,却还是决定要和你一起去。”

  同样开朗豪爽的笑容出现在每个人脸上,显露出我们心里相同的心意。是的,我会跟随弗莱德,无论是要去多么危险的地方。我是那么的信赖他,甚至于我觉得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他的指挥刀下比放在我自己的怀中还要安全。

  “任何人都有可能出现在你的后备军中,但那绝不会包括我。”我坚定地回答。

  ……

  稍事准备,这支偷袭的大军就这样上路了:每个人带着仅够五天的口粮和水,抛弃一切辎重车辆,在被敌人占领了的广大土地上高速推进。为了避免惊动各处城镇的守军,我们远远绕开了所有村庄,尽可能地敛起了行踪。这时候如果我们被发现,势必会陷入四面夹击之中,遭到全军覆没的下场。但这让我们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原本我们所担心的情况现在成了我们所倚重的条件:绿叶平原太广大了,在这里藏匿一支不到两万的军队并不困难。为了避免引起敌人的注意,弗莱德下令:不得引火做饭,只能吃干粮、喝凉水。军中的贵族子弟虽然叫苦连天,但他们还没有愚蠢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地步,坚持着完成了弗莱德的命令。

  查美拉,绿叶平原上最大的一座镇。说它是座镇已经有些不够准确了,它的外侧不仅环绕着一圈几乎有五人高的城墙,而且还巧妙地借助了梅恩河支流的走势,用天然形成的河套地形为自己构筑了大半圈的护城河。我没有见过往常这里都是什么样的景象,但从今天下午我们从远处的丛林中放眼观察开始,这座城镇就显得异常的安静。

  它北侧和东侧的城门从正午一直紧闭到深夜,另两处城门的景象虽然我们看不见,但它的异乎寻常的安静让我们相信,那边的景象与这边大体相同。这让我忍不住有些心慌:如果真如弗莱德所猜测的,这里是汇集附近村镇粮食的所在,那我们应当可以看到往来运输粮食的车队才是。

  同样不安的情绪也在我的伙伴们中间传递着。中路军的所有精锐已经被我们尽数带到这片远离后方补给区的土地,我们随身携带的粮食还只够支撑一天。如果真如我们所想,弗莱德在这个问题的判断上出现了错误,那我们要面对的就是无可挽救的崩溃局面。

  望着紧闭的城门,我忍不住想把我的忧虑说出来。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咽喉,让我咽下了这令人烦躁的思绪。这种恐惧似乎源于一种偏执的迷信,让我害怕自己说出的话语会变成真实的存在。我看了弗莱德一眼,他的额头上冒着的一层晶亮的细汗,双拳紧握,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城门。我无法猜测他当下的想法,但我知道,我的朋友正承受着如我一般的平凡人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他要负责的对象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更是一支近两万人的军队、一个血肉胶着的战场,甚至是一个国家、数百万民众的命运。

  尽管如此,他的目光依旧坚定,如山峦般不可动摇,一如他一向给我们留下的印象。着目光让我心安。

  “它们就在这里……”弗莱德用细小但足以让我们听见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当这句话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目光时,一丝细小的微笑挂上了他的嘴角。

  “我们找对地方了,它们就在这里。”弗莱德用更加坚定的语气将刚才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他们,他们根本连门都没有开。”红焰略带几分沮丧和好奇地问道。

  “问题就在这里了,这是一座大镇,是往来的交通要道,是什么样的情况让他禁绝了交通,连城门都不愿打开?如果是防备攻击倒还可以理解,可是现在距离他们最近的敌情也出现在四天路程之外啊。”弗莱德微笑地指点着我们。

  “如果不是对外防御,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对内保密了。你们想一想,除了藏匿军粮的消息,还有什么样的秘密会让克里特人如此小心谨慎,甚至不惜彻底封闭一座城镇?”

  弗莱德的分析让我们精神一振,但他并没有完全说服我们:

  “这只是猜测,”达克拉瓮声瓮气地说道,“尽管很有道理,但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

  仿佛是为了验证弗莱德推测的准确性,达克拉的话音刚落,一阵吱呀的开门声从城门的方向破空传来。这声音浑浊暗哑,但在此刻的我们听来,却丝毫也不亚于传说中来自天界的美妙神鸟的鸣叫。伴随着开门声传来的,是一阵牲口的嘶叫,继而,一列列满载粮食包裹的牛车源源不断地从城门口涌出,随着错综交叉的道路缓慢地行向远方。正如我们从被夺回的村镇中得到的消息,所有驾御牛车的车夫都用黑色的布套蒙住的脸,只露出双眼、鼻孔和口腔。在他们行进的过程中,押运的军官们不时发出粗暴的呼喝,禁止他们发出任何言语声。

  一阵巨大的喜悦向我心头袭来,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有力地证明的弗莱德判断的正确。达克拉小声地欢呼着,和身边的红焰拥抱在一起,凯尔茜和埃里奥特满面笑容地握紧了双手,普瓦洛也欢快地拍打着我的肩膀,表达着他的喜悦。但在我们因为看到希望而手舞足蹈时,弗莱德却早已经脱离出了兴奋的情绪,表情严肃地思考起更进一步的问题来:

  “找到了粮食的所在只是微不足道的胜利,朋友们,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如何夺取它。查美拉镇是通往不同方向的五条道路的交汇点,从距它最近的布诺尔镇步行前进到达这里只需要不到半天时间,在一天的行程内能够到达这里的村镇不少于十座,这就意味着我们最多只有一天时间……”我敬爱的朋友制止住了我们的举动,冷静地说道。

  “……虽说现在镇中的守军不足四千,但一天之后,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援军会超过两万人,那时我们将会遭受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时间不是很充裕,这是对我们最不利的一点。”

  “但值得庆幸的一点是……”他指着正趁着夜色匆忙进出城门的众多运粮马车补充道:“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这里正是克里特人囤粮的地点,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只要攻取查美拉,我们就能在中路战场上取得一场决定性的胜利,一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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