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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之篇欲奴-第48部分

  足无措地抓过依芙利娜,语气中带着些许气愤,但更多的是担心。

  “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神志还清醒吗?没有中什么巫术吧……”这大汉捧起依芙利娜被染料涂花了的小脸不停地打量,还翻开她的眼皮左看右看。

  “艾克丁叔叔,我没事,他们是……”依芙利娜躲避着大汉关切,试图向她的族人介绍我们,却被那个叫做艾克丁的打断了。

  “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对小依芙做了什么,我一定拆了你的骨头!”艾克丁高叫着,他满脸的络腮胡子就像是一根根钢刺,恨不能被他脸上大块的肌肉挤出皮肤。

  “啊啦……吧吧……多……多……那个,多什么来着。”我摊开双手,努力作出一付友好的样子,试图把红焰教给我的表示友好的土著语言再大声说一遍。倒霉的是,当话已经冲出嘴边的时候,我忘记了后面的词汇。

  真见鬼,我想,土著语言真是拗口。

  那大汉愣了一下,而后面部原本紧绷的表情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崩溃下去,一直到露出他粗黄的牙齿。他似乎意识到在这个时候面对陌生的潜在敌人笑出声来并不是件高明的举动,努力地挣扎了一下。就在他勉励支撑自己的尊严时,依芙利娜忍不住大笑出来。她的笑声就仿佛春天原野碧绿的颜色一样清脆,带着极强的感染力。

  “哈哈哈,不是多多什么,我教你吧,是啊啦吧吧多布森,我们是朋友的意思。哈哈哈……你不是刚说了一遍吗,怎么那么快就忘了……”

  有了依芙利娜的带头,周围的土著人们再也忍不住笑意,纷纷哈哈大笑起来。其中那个艾克丁笑得尤其豪爽,几乎恨不能滚倒在地上。

  “哈哈哈,我从来没见过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的人,这个白痴太笨了,哈哈哈……”

  弗莱德不动声色地站在我身边,几乎让我相信了他并没有把我刚才的丢人举动放在心上。不过他通红的脸孔出卖了他。

  起码,他们不太可能二话不说就把我们俩活剐了,这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开端。我竭力让自己相信这一点。

  好不容易,主人们的笑声渐渐平复下来,艾克丁稳定了一下情绪,粗声大气地说:“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尽管他努力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找到刚开始那种蛮横的感觉了。

  “我们听说了您的族人的遭遇,对此我也深表遗憾。我们并不希望与伟大的伦布理神勇敢的子民交战,我们尊敬伦布理神仅次于尊敬战神。我们有很好的医生,希望能给您的族人提供更多的帮助。”只要给弗莱德开口说话的机会,他就能够赢得大多数人的好感。听他恳切的言辞,这些淳朴的土著居民们当然不会知道,我们只是在片刻之前才听说过“伦布理神”这个名字,至于他是长是扁是方是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自然,所谓的“仅次于的尊敬”就更是连亡灵都不会相信的鬼话了。

  “大祭司说,是你们这些外来人闯入圣地,带来了伦布理神的愤怒和惩罚。只要你们离开,疾病自然就会远离我们。”

  我有些头疼起来:如果这些死脑筋的家伙始终坚持这一点,那么我们就没有任何办法可想了。

  “大祭司说,是外来人带来了神的惩罚。”弗莱德思考了片刻,而后微微一笑,大声地说道。看他的表情,应该是有了应对的方法。

  “我们不是外来的人,我们是朋友,是兄弟,是你们的自己人。”弗莱德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起来,带着足够煽动人心的热情。

  “在这块圣狐高地之外,是一片叫做德兰麦亚的土地。这块土地和圣狐高地紧紧相邻,就像是夫妻、像是兄弟一样紧靠在一起。不,这两块土地原本就是两个亲密不可分离的兄弟。这两块土地上的人们从一生下来就是亲密的好兄弟。而我们,就是德兰麦亚人,是你们的朋友、手足。”

  “如果你们曾经走出过这片土地,或者说,如果曾有商人穿过这片土地,你们去问问他们,他们会毫不隐瞒地告诉你们这一切,他们的话与我不会有什么不同,因为这是事实。”

  “在此之前,你们是否曾遭受过德兰麦亚的侵略?你们是否曾和与我们同样种族的人交战流血?不,没有,从没有过。因为德兰麦亚人知道我们是兄弟,我们绝不会向自己的手足挥动武器。恰恰相反,我们的商人走过崎岖的山路,将丰富的物产送到这里,为了友谊,为了浓浓的兄弟情分。”

  “但现在,德兰麦亚遭受了外人的毁坏,你们的兄弟丢失了家园,只能来这里寻找亲人,也就是你们。确实,有恶毒的外来人引起的神的愤怒,但那绝不是我们,他们的名字叫做克里特人。我亲爱的兄弟们,只需要沿着我们的来路走出山谷,你们就会发现他们正源源不断地赶向这里。他们拿着刀枪、带着血迹。是他们带来了神的惩罚,而我们是无辜的!”

  “我们为血亲和友谊而来,我们为兄弟的情谊而来,我们坚信在你们这里能够得到友善的对待,也坚信能够为你们提供帮助,共同抵御凶残的入侵者。你们是勇敢的、睿智的、善良的,你们必会明辨是非,分清敌友。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和我朋友赤手空拳来到这里,因为我们相信我们的兄弟不会伤害我们!永远不会!”

  我惊讶得合不拢嘴,直到弗莱德横了我一眼我才发觉自己的失态,重新摆出一副诚恳的模样来配合他的说辞。我知道每当必要的时候,弗莱德就会显露出他出众的口才,帮助我们摆脱困境。但我真没有想到他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编造了如此令人信服的一个弥天大谎。的确,德兰麦亚从来都没有向这片高地用过兵,但这绝不是出于什么兄弟情谊,仅仅是因为这块土地贫瘠的物产不足以弥补用兵的损耗而已。至于说到那些商人,他们用廉价的铁器换取稀有动物的皮毛就距离“血亲”的感觉更远了,说他们是剥皮拆骨的吸血鬼倒是更贴切写。不过,这些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配合弗莱德无比诚恳庄重的神态,确实十分可信。如果不是我同他一样了解内情,我想就连我自己都不免要陷入这种兄弟和睦、民族团结的友好热潮中去了。

  弗莱德的话收到了不错的效果,四周开始传来切切私语的声音。我扫视了周围一眼,看见不少壮实的豪迈男子指着我们来路的方向愤怒地大叫着什么,他们的怒气显然不是针对我们。

  艾克丁显然是这众多部族土著中很有地位的一个,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冲动。听了弗莱德的话,他没有急于表态,而是沉默着陷入了思考。过了半晌,他挥了挥右手,身旁的人们纷纷安静下来。这份安静在山坡上传递着,片刻之后,数万土著居民就再也没有一丝鼓噪的声音传出。

  “德兰麦亚的事情,我们确实听商人们说过,我们的通用语也是德兰麦亚的商人们教的。听说那是片奇怪的土地,我们也曾有人去到那里。你所说的基本上都是实话,这我承认……”

  我心里一阵欣喜:如果这个大块头的口气开始松动,那我们剩下的事情就比较好办了。

  “但是,你让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凭什么相信你们就是那些德兰麦亚人?凭什么相信伦布理神不是因为你们的到来才降下的惩罚?如果我们作出了错误的判断,很有可能就要付出全族的生命作为神怒的代价。”

  弗莱德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他面带微笑地回答说:“这很简单,我的兄弟。如果我们不是神怒的原由,我们的医生就可以治好大祭司。如果我们不能治好大祭司,那您可以要我们抵偿他们的性命,我绝不会反抗,还会命令我们的军队永远离开这片土地。”

  艾克丁皱紧了眉头,不知道如何决断。依芙利娜安静地站在一边,关切地看着我们。他们的犹豫可以理解,因为他们要拿自己尊敬的亲人来冒险。事实上,我的心中也十分忐忑:我们谁也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大祭司病成了什么样子,是否还有得救。如果他真的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我们的生命就要平白地贴在这里了。弗莱德不可能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但我们必须冒这个风险。我们身后是上万忠诚勇敢的士兵,他们已经将自己的性命完全托付给了我们,我们必须为他们去赌一赌运气了。

  “依芙,你说呢?”艾克丁不太自信地询问依芙利娜。

  “我觉得……可以试试……”依芙利娜游移不定地回答。

  “依芙,你可要想清楚,你爷爷的命取决于你的决定!”在依芙利娜身边,另一个高壮的汉子急切地大声说。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依芙利娜忽然小声啜泣起来。她摇动着脑袋不住地掉着眼泪,心情因为矛盾而虚弱。忽然,她用力分开众人,向后方无人的地方跑去,一边跑一边不注地擦着眼泪。她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出意外,就连艾克丁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艾克丁看上去有些尴尬,他看着依芙利娜离去的背影,隐隐有些道歉地对我们说:“看来你们必须多等一会了,这个决定必须由依芙利娜来下,她是大祭司的亲孙女,唯一的亲人,没有人能够代替她做决定。”

  “不要紧,我们可以等。”弗莱德万分理解地看着艾克丁,“不过,我希望这个决定越快越好。我相信大祭司的疾病越早治疗效果越明显。”

  “希望……不会太久吧。她毕竟还很年轻啊……”艾克丁并没有掩饰他的忧虑,看得出,这个大汉已经开始相信我们了,起码在出现最糟糕的结果之前他是愿意相信我们的。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尤其是在数万手持武器的壮汉包围之下等待一个关乎我们自己性命的决定。冬末的正午,太阳几乎已经可以用“暖阳”来形容了,那些赤裸上身的男子们经过了整整一个上午的鼓噪,开始有些精神懈怠,有的人已经三五成群地坐在地上晒起了太阳。在他们面前,弗莱德始终保持了良好的军人素质,笔直地挺立在那里,以一种亲善而骄傲的态度对答来自各方或是友好、或是敌意的言辞。艾克丁可能发现了这一点,他看待弗莱德的目光也渐渐由普通的友好、信任转变为略带敬意。

  忽然,周围嘈杂的环境安静下来,土著战士们在我们面前让开了一条道路,在道路的彼端,依芙利娜站在那里,眼旁的泪痕还未曾擦干。

  她缓缓走向我们,直走到我们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而后大声说道:

  “我决定,由远方客人的医生为我的祖父、土之大祭司俄达奥尼治疗疾病,以证明他们的友谊。”

  “依芙……”依旧有人试图劝阻她,可是这一次,依芙利娜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最终决定。”她果敢地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就让伦布理神惩罚我一个人吧!”

  这一刻我似乎产生了错觉,觉得眼前这少女和刚才痛哭离开的软弱女孩并非是一个人。她的神情、她的气质在短短半天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此时的她看上去无比尊严,即便是和大陆上最高贵的皇后、公主相比,也并不逊色。最重要的是,她的眼角带着泪,但在她的眼睛里我再也看不见一丝软弱。一种责任感和坚强的神色充满了她的面庞,让她在此时此刻就像是个真正的领袖。

  “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孩。”我听见弗莱德轻声地叹息道,然后,他上前一步,以一个最标准的骑士礼向依芙利娜致敬: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证明您的决定是正确的,尊贵的小姐。”

  (最近论坛上不去,所以找不到要我打广告的帖子,大家是不是也乐得看书清静啊:》)

  第十二卷他乡第一百零四章我们的朋友罗尔

  随着弗莱德的指示,罗尔带着米莉娅从军阵中走向我们所站的地方。两个士兵背负着米莉娅的药箱跟在后面。

  米莉娅的出现对于土著居民的震撼并不比依芙利娜的出现给我的震撼小。那些土著居民没有想到,我们口中无比尊崇的那个“最好的医生”居然会是个女性,而且还是个如此美丽娇弱的女性,一时间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有的人甚至怪叫起来,或是露出远谈不上好意的笑容。不久之后我们才知道,在这里,医生和祭司往往是同一个人,都是由德高望重的老者担任的,而所谓的“治疗”也不外乎是些求神问卜的事情,只有少量的草药配合。米莉娅的出现可以说动摇了他们的信仰基础,或多或少让他们感受到了一些侮辱。

  就在走进我们的时候,一个高大的土著男人忽然挤出人群,表情猥亵地抓向米莉娅的胸口。他一边伸手一边滛邪地哈哈大笑着,他周围的族人也都为他的举动欢呼雀跃起来。这些粗鲁无聊的汉子们在这里闷了整整一个上午,当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乐趣。

  我应该生气的,是吗?弗莱德更有理由愤怒。他的爱侣受到了如此粗暴无礼的对待,这是无论哪一个稍有自尊心的男人都不能容忍的事情。

  但是我们没有任何行动。

  因为在我们之前,罗尔动了。

  我实在无法形容罗尔是如何移动到那个大汉的身边的,他的动作比鬼魅更邪异,似乎是在凌空飘举,又像是在随波逐流。

  当那异族大汉的右手快要触及米莉娅的衣服时,罗尔的右手已经抢先一步搭到了他的食指上,而后,几乎全场的人都听到一声清脆的骨骼脱臼声,那个足比罗尔高出一个头去的男人毫无反抗能力地倒在地上。

  他没有惨叫出来。

  不,是他根本无力叫喊。

  因为罗尔已经伏在了他的身上,左手按住了他的脖子。但更深更用力地紧扼住他喉咙的,是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罗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正在看着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而是一堆可以随意处置的零碎骨肉。他的双眼几乎透不出一丝有活力的光芒,却又闪亮得像是两道冰泉,无情地倾泻在那土著男人的脸上。那大汉脸上的皮肤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努力想像个不怕死的男子汉一样勇敢直视罗尔的双眼,可两只眼珠还是不由自主地低垂下去。

  他可以不畏惧死亡,但他无法不畏惧那已经超越了死亡恐怖的、嗜血的杀手。

  就在每个人都以为一切结束了的时候,罗尔的右手亮起一道慑人心魄的寒光,犹如一道闪电般瞬间隐没在那男子的头颅旁边。随后,罗尔拍拍手站起身来,重新站到米莉娅身边。他表情缄默,就好象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时候所有人才看清楚,那把匕首,那把在战场上以吮吸鲜血而著称的匕首,已经擦着那汉子的耳朵,全部没入了泥土之中。

  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叫安静,那么在这一刻你就会知道了;如果你不明白什么叫震慑,那么在这时候你也应该明白。数万土著居民在顷刻间鸦雀无声,他们甚至无法找到一种合适的方式来表达目睹刚才一幕的强烈震撼。并非是打斗本身让他们震撼,尽管这场打斗已经足够惊心动魄。真正让他们敬畏的,是罗尔居然可以在生死之间毫不迟疑、毫不畏缩。他的战斗方式似乎是在正告每一个人,他非但不珍惜敌手的生命,对自己的生命也毫不在意。他似乎随时都做好了以命换命的准备,而且十分确定的是:你可以和他交换生命,但你一定会死得比他早,而且你一定会死得比他痛苦千百倍。罗尔的眼中没有战斗,只有杀戮。即便杀戮的是自己的生命他也不在乎。

  这些豪壮的男人们是勇敢的,但他们毕竟没有从尸体堆中爬过的经历。恰恰是因为他们的勇敢,让他们无法想象一个战士居然可以无情到这种程度。

  米莉娅也同样始终保持着她神职人员的高贵仪态,就连那异族男子的手与她的身体只有毫厘之遥的时候她的面色也不曾稍有改变。直到罗尔重新站到她身后,那个受伤的大汉才痛苦地呻吟起来。他用左手捂住右手脱臼的食指,面色发白,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米莉娅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小心地拿起他的右手,轻柔地揉搓着食指根部。从那大汉的表情上我们可以看得出,她用的力量并不大,并且足以刺激手臂上的神经产生麻痒的感觉。那汉子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甚至半闭起双眼,享受着这温柔的按摩。

  忽然,米莉娅双手猛然用力,恶毒地相互一错,又一声脆响轻敲过我们的耳膜,继而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喊声从那大汉的口中发出。我猜他一定还打算发出第二声惨叫的,但他忽然发现刚才那种骨骼相互咬噬的疼痛消失了,于是把第二声惨叫的后半段吞回了独自里。他翻身站起,呆呆地望着米莉娅和罗尔,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最终,他弯身从泥土中抽出罗尔的匕首,双手捧起,送到罗尔面前,而后在米莉娅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紧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山坡,向身后的丛林不住脚地跑去,直到他的身影完全隐没在丛林之中。

  罗尔继续陪同着米莉娅向前走着,这时迎接他们的已经不再是嘈杂琐碎的聒噪声了。尽管这整个山坡上已经十分的安静,但他们经过的地方总要比别出更安静一点。这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我总觉得在罗尔踏过的土地上,连风都会凝固起来,透不出一丝声响。每当他的目光扫过身边的人们时,那些土著居民全都不自觉地低下头去,他们畏惧罗尔无神的双眼如同畏惧刀剑、畏惧他们心底最软弱的梦魇。

  “这就是……你所说的医生?”直到来到身边,艾克丁才回过神来。他指着米莉娅问弗莱德,可始终有一只眼睛没有离开罗尔的右手。

  “是的,我向您保证,这是您所见过的最好的医生之一。”弗莱德不失礼仪地回答。

  “那,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了……”

  “等一下!”艾克丁的话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张着大嘴愣住了神,难以置信地转过脸去。

  他的惊异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打断他的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年轻的少女,在现场享有最高权威的依芙利娜。

  虽然只经过短暂的接触,但我们都看得出依芙利娜在这个族群中是一个受保护被娇宠的孩子,在场的每个人都喜欢她,哄着她。不仅仅因为她祖父的身份,同样因为她的性格确实很惹人喜爱。但她绝不是个刚强的孩子,习惯于听从自己的长辈,按照长辈的意愿去安排自己的言行。现在,她居然打断了艾克丁的话,为了自己的意愿。从艾克丁的表情上我们可以看出她的这一举动是多么的不寻常。

  “对不起……先生,您怎么证明这位……姐姐……她是个医生?确实,她……她刚才治好了大福克叔叔的伤,但这样的事情许多人都能做。我希望……我希望能够亲眼证实她确实有超过一般医生的医术。”

  虽然整段话说得一点也不流畅,而且她的小脸也憋得通红,但我必须承认,她的要求确实是合理的。毕竟,米莉娅要医治的不仅仅是她的亲爷爷,更是这个族群中地位最尊崇的长者。这个少女的肩上背负的,是超越了她的年龄和生活的沉重责任。

  她会是个了不起的女性,在这个族群之中。这一点我确信无疑。她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去承担自己的责任,不畏缩,不躲避。无论她是个多么娇弱温柔的女孩,只要具备这样的高贵品质,她的生命就绝不会缺少闪亮的地方。

  “对不起,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任性,但请您务必证实给我看。这关系到我全族的生存。”深吸了几口气,依芙利娜笨拙羞怯地上前向米莉娅施礼道歉,她的神色很慌张,却同时又坚定得不可动摇。

  “嚓。”依芙利娜的话音刚落,罗尔就毫不迟疑地用匕首划过自己的左腕。毫无征兆,鲜红的血液像喷泉一样从他的手腕动脉处迸射出来,直射上几乎有一人高的空中。顷刻间,罗尔就变成了一个红色的血人,他的头发、皮肤、指甲、牙齿都被自己的鲜血包裹着,可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当血液射过他的额头时,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依芙利娜几乎尖叫起来,她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坏了,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她,让她没有当场昏倒。不仅是她,周围所有的土著居民都被罗尔毫不珍惜自己生命的做法惊得大声喧哗起来,他们中有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他们看见罗尔自己用力划开自己的动脉血管后依然表情平静,甚至露出几分狰狞的微笑时,莫名的畏惧让他们软弱下来。

  “罗尔,你疯了!”我抢上几步,下意识地想为他包扎伤口。他摆动着右手阻止了我,任由自己鲜血这样喷射着。他看着自己的血浆,就像是看着和自己无关的东西。周围的土著战士开始向后退却,竭力躲避着从天而降的血水。他们原本绝不是些畏惧鲜血的人,但这时却都好象中了某种魔咒般畏缩不前。

  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罗尔自然地将左手的创口伸到米莉娅面前。米莉娅此时额头上也浮现出隐约的汗水,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这个仍在不断喷射血浆的可怕伤口,口中默念着神妙的咒语,而后将双手覆在创口上。一阵隐约的白色光芒闪过,当米莉娅缩回双手时,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愈合起来。

  “真是个蛮干的家伙。”米莉娅一边抱怨着,一边叮嘱罗尔说:“你现在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息。一个月之内,不许剧烈运动,不许与人打斗,不许狩猎。现在只需要一个小伤口就能让你连床都起不来。笨蛋,证明医术的方法有很多,你使用的是最蠢最无聊的一种……”尽管米莉娅的口吻很不友善,但这掩盖不住她的关心和爱护。弗莱德也走到他跟前,关切地看着他。

  在罗尔脸上未曾被鲜血覆盖的部分,透出一种不健康的虚弱苍白的颜色。只是短短几次喘息之间,大量流失的鲜血已经将他的健康破坏到了这种程度,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刚刚从坟墓中苏醒的尸体。但他的目光依旧明晰,带着坚毅的神情,丝毫没有因为虚弱而变得散漫。他冲着我们三个笑了笑,转身将手臂伸到依芙利娜面前。这时候,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动脉伤,没有用药,已经愈合,满意吗?”罗尔冷冷询问道。

  看见他的模样,依芙利娜确实受了很大的惊吓。她惊呼着向后退了半步,但并没有就此退缩,而是强打起精神,重新走上前,抓过罗尔那只满是血污的手,仔细端详起那个伤口。她的右手食指轻轻划过那原本是创口的肌肤,那地方的肌肉翻出新鲜红润的颜色,看上去强壮结实。忽然,她紧紧握住罗尔的右手,低下头大声啜泣起来。她的泪水滴到罗尔的手背上,将那原本弄稠的血迹化开一个淡淡的圆。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对不起……”

  这女孩又哭了,这一次,她哭得很节制,并不让人从心里感到烦乱。她的手轻轻摩挲着罗尔的手臂,就像是个孩子抓住了父母的衣襟,那是能够让人依靠的、感到温暖的东西。

  “你在做该做的事……”罗尔温柔地抽回手,转过身去,我们看不见他的脸色,但他的声音轻柔和善,温暖得不像是我们一贯了解的那个罗尔。

  “我也是……”

  “祝你的爷爷……早日恢复健康。”

  这是罗尔对刚认识的陌生人说得最多的一次,也是最真挚的一次。

  然后他就离开了,向着我们的阵地走去。他带走了土著战士们的尊重,或者说更多的是他们的惧怕。如果说弗莱德用他的头脑和口才在我们之间架设了沟通的桥梁,那么罗尔就完全依靠自己近乎疯狂的无畏赢得了这里所有人的敬畏。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帮助了我们,唯有罗尔才能用这种方式为我们博取敬重。他并非是具只知杀戮的战争机器,而是一个真正了不起的战士。他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在这时候,任何一个出色的外交家都不会做得比他更好。

  他的血是热的,这一点,我们了解,所有曾和他并肩战斗的人们也都了解。

  “像他这样的勇士,你们的军队中还有多少?”艾克丁目送罗尔的背影离去,惊叹着问弗莱德。

  “如果仅仅是指勇气,每个人都比他要强……”弗莱德这样回答,招来周围人群不信的神色。恐怕在这里只有我知道他这话的正确性,因为只有我们见过当年还是新兵的罗尔,那个害羞、怯懦得有些腼腆的少年。

  “但是在战场上,几乎没有人能胜过他。因为在他的心里虽然没有过多的勇气,但却从不缺少友谊、忠诚、信念和善良。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这些东西都远比单纯的勇气要强大的多。”

  包括艾克丁在内的所有土著战士们都露出迷惘的神色,这并不奇怪。惟有那些真正经历了生死沙场的人,惟有那些曾经亲手掩埋挚友尸身的人,惟有那些经历过生死痛别的人,才会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他叫什么名字?”依芙利娜轻声地问。

  “罗尔,他叫罗尔。”弗莱德大声地将这个普通的名字宣布出来,带着无比骄傲的神情。

  “他是我们的朋友罗尔!”

  “我真心希望你们会成为朋友……”走过我们身旁,艾克丁苦笑着小声对我们说,“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那样的敌人。”

  我尽可能摆出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回答:“我们会成为朋友的,这一点我们深信不疑。”

  “依芙利娜小姐,我们可以去看病人了吗?”米莉娅走到依芙利娜身边问道。

  “好的,好的,我们这就出发。”依芙利娜随手抹了抹眼泪,陪在米莉娅身边向后走去。我们紧跟在后面。隐约中,我似乎听到依芙利娜悄悄问米莉娅说:

  “姐姐,那个……那个罗尔先生,是你们的朋友吗?”

  “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之一。”米莉娅回答道。

  “那……那我可以成为你们的朋友吗?”

  “当然,我们原本就希望你们成为我们的朋友啊。”

  “那……罗尔先生……”她的声低了下去。

  “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小心,这里有根木头……”

  第十二卷他乡第一百零五章米茉娅的医者之心

  让我意外的是,土著居民的临时营地距离那个有可能变成战场的山坡并不远,只需要从山坡的另一侧翻下去,进入一片谈不上茂密的森林中,我们就看见数不清的临时帐篷见缝插针地搭建在树木的空隙间。在那里,许多妇女正在忙碌着,而孩子们则忍不住冷清,攀上树木,试图观望不远处山坡上手持武器的父兄们的英姿。当然,他们能看见的只能是长长一串模糊的背影,不过,仅止于此也足够满足他们幼小心灵中对勇敢者的崇拜和尊敬了,他们欢呼雀跃着,对着他们以为是自己父兄站立的方向大声呼叫着亲人的名字,以此来表达自己的骄傲心情。

  我们跟在依芙利娜身后,向着营地东南方向快步行走。在穿越营地的过程中,我刻意留心了一下帐篷的数量,以此估算这些土著居民的总数。很遗憾,我失败了,他们临时搭建的这个营地实在太大,比一座大型的城市还要大。树林阻挡了我的视线,让我一眼看不到边际。但我看得到,即便是在很远的地方,都有灰白色的炊烟袅袅升起。要在这片崎岖而广阔的土地上聚集这么多的人口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信仰的力量对于我们骠悍的主人们来说有多么强大。

  终于,我们来到一块安静的营地。在这里劳动的妇女们普遍年纪都比较大,动作迟缓,小心翼翼。这里的帐篷看上去与众不同,帐篷的外侧都用黑色的染料涂上了一个大大的黑色叉号,这个普通的记号在这里让人感觉格外不舒服。

  如果普瓦洛在这里不知道会看到些什么,我这么想着。

  在这里最小的一个帐篷外面,依芙利娜停住了脚步。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掀开了帐篷的帘子。一阵潮湿霉烂的气味夹杂着许多药草怪异的味道从敞开的帐篷门口涌出,强烈地刺激着我们的嗅觉。

  米莉娅毫不迟疑地大步向帐篷走去,她这时候看上去既冷静又圣洁,完全是一副医者仁慈高贵的样貌。

  我们紧随其后走进了帐篷。

  狭小的帐篷立刻因为我们的进入而显得拥挤起来。站在两位女士的身后,我看见了重病中的大祭司。

  我知道他病得很重,但没想到重成这个样子:那个受人尊敬的高贵老者须发皆白,脸上的皮肤因为消瘦而打起厚厚的皱纹。一种不正常的赤红堆积在他的脸上,显示着这个老人正发着严重的高热。他的脖子、手臂和胸口处带着古怪的黑色斑点,它们犹如死神的邀请函一般显眼,让人看上去觉得十分不舒服。很显然他已经饱受疾病的煎熬,正处于昏迷之中。从他的身材和肌肉上来看,他生病前一定比大多数同样年龄的老者要健康强壮得多,这可能也正是他还活着的主要原因。但是,此时他的健康已经被摧残得到了底线,他看上去虚弱极了,就好象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米莉娅皱起了眉头。她戴上一副质地奇特的手套,避免与大祭司直接接触,而后将手搭在大祭司的额头上,又伏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声,继而打开药箱,取出几样不知用途的器械给大祭司做着各色的检查。我们没有出生,依芙利娜也没有。这年轻的女孩紧闭双唇紧张地看着米莉娅的举动,以她的见识想必看不出美貌的信徒在干什么,但正因为如此让她感受到了强烈的希望,这一点从她的双瞳中表露无余。

  “他这样多久了?”忽然,米莉娅停止了检查,转脸询问依芙利娜。

  “大约……大约五天了,一直这样昏迷不醒。”依芙利娜伤心地回答。

  “在这之前呢?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比如说……低热,或是头晕之类的。”

  “半个月以前,爷爷开始觉得发热,当时吃了他自己调制的药物,几乎已经好了,可是……可是从那时候起,他的手臂上就出现了这种黑色的斑点。隔了两天,他的病情又突然重新发作起来,而且发作得特别猛烈,无论我们如何祈祷、求告都没有用,药物就更没有用了。这里的人们最早都是那个时候发的病,后来爷爷支撑着把各个部族的首领聚集起来,举行占卜的仪式,然后就……”

  “后来呢?还有人发病吗?”米莉娅看起来对占卜的仪式并不是很感兴趣。

  “大多数人都是后来发病的,有的是在占卜仪式之后,有的更往后一些。生病的人身上首先会出现黑色的斑点,他们说那就是伦布理神愤怒的证明。”

  “他都吃了什么药?”

  “就是这些。”依芙利娜从一个小包囊中取出几样药草,放到米莉娅身边。

  米莉娅拿起药草,仔细辨认了一下,而后点点头。她轻声对依芙利娜说。

  “你放心,我有办法救你的爷爷,但我大概需要几天的时间。能不能给我在这里搭一个帐篷?”

  “我去安排。”依芙利娜马上向帐篷外走去。当她的一只脚迈出门口时间忽然停住,而后转过身,感激地说了句:“谢谢你,米莉娅姐姐。”

  当确定依芙利娜离开了之后,米莉娅面色凝重起来。她将双手覆在大祭司的额头,轻声念起神秘的咒语。过了挺长的时间才将双手移开。这时的大祭司面色不再那么红,呼吸也平顺了许多。除了身上的黑色斑点,几乎就是一个健康的老人正在睡觉。

  “瘟疫的一种!”米莉娅对我们沉重地说,“我知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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