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们是一类人_娇妻她嫌富爱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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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他们是一类人

  [笔迷楼]

  康颜出了会所庭院,一路走得萧萧瑟瑟。

  不知怎么过一夜后山城便降温不少,明明她昨晚既没有听到雨落也没有听到风嚎。她穿的还是那条小白裙,风卷树叶吹来,激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康颜失神太彻底,以至于连站点都不记得,坐校园公交从东到西,被司机催促下车后,她又沿原路返回。

  今天是什么课呢?

  她忘了,但她没心思去管,只想赶紧回宿舍,好好洗个澡好好睡个觉,团进她的棉被窝里感受久违的温暖。

  康颜一觉睡到中午,何喜进门时,看见床铺拱起好大一团,扬声喊:“康颜?你终于回来了?!”

  康颜睡眼惺忪地坐起,何喜站在床下拍栏杆:“你知道吗?昨晚阿姨查寝你不在,被记名字通知王老师了!今天上课师太还点名了!我给你打了好多趟电话你怎么一个都没接呢?!”

  何喜掏出手机:“上午王老师在班群发了查寝不在的通报名单,其中就有你,还说让你们中午放学去办公室找她说明情况,结果你又没去,你说说你现在怎么办吧!”

  康颜浑浑噩噩地凑近她递来的手机屏,白底黑字写着她的名字。康颜一激灵终于清醒,蹭蹭蹭爬下床:“对不起我昨晚上班手机开静音了,没看信息。”

  何喜不信:“我十点二十几给你打了电话,你不会睡那么早吧…”她眼睛突然瞪圆,指康颜胸前,“你身上怎么回事?怎么全是瘀…”

  何喜下意识捂住嘴。虽然处|女没经验,但网络这么发达,该看的该学的也都学了看了,怎么可能不认识草莓印呢?

  康颜双手捂领口:“没事…我…”她抿唇,“没事,可能撞到了哪里…”

  这话说出去谁能信?谁能摔得出斑斑点点的伤痕?宁愿说微型拔火罐也比这借口强。

  康颜这么说,也不指望何喜能信,只是想结束这个话题,又或者是想拿这种拙劣的借口说服自己忘记一切。

  康颜去洗漱间洗了把冷水脸,望着镜子中憔悴的脸。那一根根乌亮的湿发缠绕盘旋,就像条虫,伸出细长的触角往苍白透明的皮肤里钻,要食肉寝皮,要敲骨吸髓,要把她整个人给剜成一片片。

  康颜抹开头发,换了件领口较高的长袖,照常下去吃饭,经过药店时,她面色如常地站在柜台前询问紧急避孕药。

  柜台姐姐见怪不怪,拿校园卡给她刷了一盒。康颜看看说明书,说可以饭前也可以饭后,她毫不犹豫撕开包装挤出圆碌碌的药片,直接硬吞入喉。

  药片哽喉,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它们划过咽喉,划过食道三狭窄,落入胃里,把她受过的所有屈辱都拔除。

  下午上课前,她找去了班导办公室。

  班导王芬是个更年期妇女,大方脸大浓妆,从未穿过裤子从未离过靴子,动不动就毕业证威胁。此时她跷腿昂头,拿出睥睨天下的气势瞧人:“你中午没来找我啊?别人都来了你为什么不来?”

  不是担心安全也不问离寝原因,她更想知道这女学生为什么不听她命令。

  康颜没吭声。

  王芬对闷嘴葫芦按捺不住脾气,在座位上扭了几扭,心态极度不爽,拍桌子尖嗓子:“你不知道学校规定吗?!开会一再强调查寝问题,你倒好,不回宿舍也不来说明情况!”

  旁边俩老师瞥来,王芬微微收敛脾气:“说说看,你昨晚干嘛去了?”

  康颜打好腹稿:“昨晚打工倒夜班,太累了,所以趴着睡着了。”

  王芬问她:“哪个地方打工啊?”

  “便利店。”

  康颜下意识撒谎了。昨夜之前或许她还能诚实交代,可昨夜之后,她直觉会所是个不堪的地方,不能随便透露真相。

  王芬上下扫视她,眼皮子翻了翻:“哪个便利店打工啊?”

  “丰华街那个罗森。”

  王芬提嘴唇歪歪一笑:“那叫你们老板给我打电话说明一下情况,你们老板电话总有吧?再不济微信也行,我好向领导汇报。”

  康颜咬唇,王芬一看便知:“你厉害啊?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学校是这样教你的吗?校训是什么还记得吗?!”

  康颜铁了心不再找借口,王芬终于拿出杀手锏:“我告诉你,这件事要是再犯几次,就没有毕业证了知道不?!”她歇口气喝口茶,“今天这件事直接扣学分处理,你回去好好想想。”

  见康颜不挪腿,王芬说:“怎么,不服气?”

  康颜压着略有呜咽的嗓门:“王老师,能不能…能不能写检讨不扣学分?”她深吸口气,“我、我想拿一等奖学金…”

  王芬打量她:“连课都不上宿舍都不回还想拿一等奖学金啊?”她嗤笑摇头,“这是学校的政策规定,你要是有意见,自己找院领导说话去。”

  更年期的女人,总容易把话说薄说利,说得越能刺痛人她越开心。王芬说,她女儿要是跟她这样,她就扫她出门了,一个女孩夜不归宿,这叫什么?这叫不自重!

  康颜一直没哭,可[不自重]这个词从王芬嘴中吐出来,康颜终于被伤得体无完肤。

  她眼角掉落几滴滚热的泪,不再听王芬的训,径自转身离开,王芬拍桌子吼她权当听不见,反正院校没规定不听训也要扣学分,哪怕王芬横一脚多扣几分,她也无所谓了。

  光脚了哪还会惦记有没有鞋呢?

  康颜下午去超市帮工,张姐坐收银台盯着坐小吧台的张磊磊写作业。小吧台专做廉价奶茶,没什么人买也就废置了,张磊磊体格不够,小短腿悬老高,挺腰抻脖子吃力写字。

  康颜套上袖笼问:“磊磊为什么不进里屋写?这里写多憋屈啊?”

  张姐狠狠剜磊磊一眼:“这瓜娃子到里头根本就不看书,找同学借了巴掌大的小漫画偷偷翻到看。”

  磊磊被她骂得一哆嗦,笔握得更紧了。

  康颜整理货架,张姐问:“你的脚啷个儿回事撒?走路跟掰子一样。”

  康颜笑了笑:“没事,就是崴了脚有点疼。”

  康颜搬起一箱面包,沉默做事,张姐哐哐当当地收钱找钱,突然听康颜问:“张姐,你当年为什么离婚啊?”

  张姐叹了口气:“那个豁皮的,不是个东西,嫌弃我黄脸婆,跟个婊|子鬼混,所以跟他离了婚。”

  康颜说:“你一个人养磊磊不累吗?”

  张姐笑了:“累啊,哪里能不累撒?我起步的时候更累,现在好多了。”她叹着气笑,“唉,几个人活的不累哦,还不是一样都活到,也冒见啥子人跳长江跳大楼的,毕竟大家都过得一个样,好不好坏不坏,也就是一辈子的事,有啥子过不去呢?”

  康颜也笑:“是啊。”

  几十年而已,能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呢?

  许永绍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俯瞰长江蜿蜒远去。

  他的心思随渡轮飘远,沉默着靠上桌沿,伸手从笔筒抽出钢笔,点点桌面。江水被渡轮翻涌,溅起白沫儿,许永绍眯眼望下去,仿佛能听见水花啪啪的响动。

  他摸下巴,没留神思绪便滑向了康颜。

  这几天他老想起康颜的脸,康颜的声音。她有副好嗓子,唱好听,叫也好听。昨夜他反反复复将她翻来覆去,就像那船尖儿破开水流,横冲直撞的,激起水花四溅。康颜也和水一样,柔柔一滩被动翻涌。

  许永绍想,那可真是人间极致滋味,能禁吗?你能禁长江水奔赴入海吗?

  本性使然,避无可避。

  许永绍眯着的眼睛慢慢张开。

  老贺感觉自家老板这几天气压挺低,说不上为什么低,也没听说滨南路那块地皮出了什么岔子,一切有条不紊,就等入账赚钱了。

  气压低迷了三天,周四再接老板下班,倒是一脸松快样,仿佛想通了什么事,连向来稳重的脚步都虚浮着,坐入车里时,说话嗓门响亮有力。

  老贺问:“许总,您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许永绍摇下窗,问他:“你觉得长江美不美?”

  老贺说:“美啊,当然美!母亲河啊,母亲能不美吗?这叫什么,哺乳了大地滋养了人类,再丑也美了。”

  虽然近些年的确浑浊得挺丑。

  许永绍手指敲窗框;“我也觉得美。”

  老贺觉得许永绍肯定遇什么美事了,这年头有闲情对长江诗情画意的人,要么文青要么文盲要么就跟许总一样遇了美事,看什么都美得冒泡儿。

  许永绍回别墅时天已经黑透。别墅三层加庭院,精巧别致,只住了他一个男人和乡下请的保姆阿姨。

  丽姨有点嗜睡症,平时他回家得开了灯摁铃将她惊醒。虽然麻烦,但许永绍没嫌弃过,毕竟同乡同街道老相识。

  许永绍小学时母亲发高烧,大雪封山来不及送院,睁着眼病死在路上。从那时许永绍就发誓,他得上进得努力,绝对不能在深山老林里过一辈子,可惜刚当上经理他爸也病逝了,死因是尘肺,多年工伤。

  丽姨的儿子初中跟他同班,因为是公益寄宿学校,丽姨来看望时会带很多吃的,洋鸡蛋地瓜干盐渍菜豆腐乳,总不忘给许永绍带一份,高中但凡他回村,也常接他去家里吃饭。

  丽姨儿子学习不好爱闹事,五年前因为打架斗殴杀人判了刑,丽姨想时常探望儿子,许永绍便接纳她当保姆。丽姨爱拖地扫地,庭院也被她种满了菜,但年纪大了做饭放盐老出问题,许永绍也不好点破,基本在外吃。

  许永绍今夜没开灯,径自上楼。

  当初买房时,他亲自参与设计,黑白灰为主调,四处可见中式元素和雅致绿植。二楼当儿童楼层,设计师还得意洋洋:“许先生一看就是儿女双全的富贵样,您看这落地窗这玩具房,保管您儿子女儿每天乐得睡不着觉。”

  许永绍在黑暗里扶着楼梯嗤笑。

  谁能想到他应酬熬夜内分泌紊乱,弄成了难孕难育的少精症。

  许永绍只笑了一小声,趿拉拖鞋往三楼走。三楼隔间不多,大卧室配备浴室衣帽间梳妆台,纯中式书房,以及上楼就能看见的大露台。琴叶榕优雅散尾葵舒展,黑夜里拂着原木躺椅,倒比他还闲适。

  许永绍没心思办公,往露台溜了一圈,俯瞰山脚的灯火辉煌。天冷了,阳台夜风泛凉,他回书房枯坐半晌,终于想起来开灯。

  台灯一亮,许永绍的思绪从混乱中脱出。

  他起身往书架翻东西,叮铃咣啷一阵,终于拖出一个小木箱。他顶开锁扣掀箱盖,里面哗哗撞了几声,一沓书信暴露在昏黄灯光中。

  [樊先生您好:

  我是八龙村的康颜,因为我们家没有手机也没有您的电话,所以我给您写信。谢谢您的资助,今年过年妈妈给我买了一件漂亮的羽绒服,奖励我考了双百分。

  妈妈说我应该给您回礼物,所以教我绣了油菜花。老师说,油菜花哪里都能种,是最常见最顽强的植物,像农民伯伯一样纯朴。希望您能来我的家乡看看,油菜花到处都是,漂亮极了。

  康颜

  2013年12月23日]

  许永绍席地而坐,抽出一方白色帕子。软缎面料,滑手易皱,叠出的印痕抹不平,刺绣花纹卷曲发皱。

  许永绍嗅了嗅,是压箱底浸润的老木头香,好闻,但不够上瘾。

  许永绍一封封翻阅,康颜的字迹也一点点蜕变。他摸出一张照片,是初中集体照,当年他没仔细看,如今有时间,他指尖挪动一个个辨认。

  其实很好找,第四排左数第八个就是她。脸比旁人小一圈,白一度,阳光下微眯眼,模样滑稽可爱。

  许永绍就想,她怎么那么白?

  昨夜掐着腰时,她攥窗帘一拉,月光洒进来,冷调苍白的皮肤就晃入了他的眼。和高子滢那些女人糊墙的白不一样,她透明且无害,温度上来便是满眼酡红,像红白葡萄酒相互交.融。

  许永绍将照片抵唇边,闭眼,想起康颜那双眼睛,明明眼角已经泛红泛泪,却死倔着不让情绪浸染,要像仇人般盯紧他。

  这股不服输要活下去的狠劲儿,和他一样。

  他们本该是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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