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四_三尸语:打不开的神秘悬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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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节 四

  第31章跪下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纸人,就是那种用竹子和白纸扎成的人形模具。它们往往色彩鲜艳,可是一张脸却是唰白唰白,然而就是在这唰白的脸上会涂上两抹腮红,形成鲜明的对比。

  纸人不能做得太逼真,老一辈说做得太逼真会被精怪附身。纸人也不能贴上眼珠,只能在烧之前贴上去或者扎上两个小孔代替眼珠。所以大多数在市面上卖的纸人,一对眼睛只有瞳仁,没有眼珠。

  而我眼前的这个纸人,不仅有眼珠,这眼珠还能随着我的身体移动而转动——我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眼珠就跟着在动!

  我被长源爷爷重新领进屋子,然后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这一下,我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我往外看了一眼,想要看看陈先生在不在。我突然发现我对陈先生似乎有些依赖,遇到危险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居然是他。

  可是我并没有看到陈先生,反倒是听到长源爷爷的话,他讲,院子里头有个阵,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哈是操心哈你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滴。

  这个时候,白天在屋子外面听过的那个嘶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听得很仔细,是从那个纸人身上发出来的。她讲,莫黑我小娃娃。

  长源爷爷听到这话嘿嘿一笑,不再讲话。

  然后,我又听到她讲,小娃娃,你走近点儿,我好好看哈你。

  我心里已经开始咚咚打鼓了,说实话,你让我去看一个纸人,我或许还能忍住别扭去看几秒钟。可是你要我去看一个会说话的纸人,很抱歉,我真的控制不住我的恐惧。

  我呆立在原地,没有转身。

  「难道你不想晓得你奶奶滴事么?」身后传来纸人的沙哑声音。

  我现在终于明白她的声音为什么会这么沙哑,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嘴巴!

  可是当我听到我奶奶的时候,我身体不受控制的转身,看着纸人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查我奶奶的事?

  确实,这件事,我只问过我爸妈和我大伯,就连陈先生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为什么长源爷爷手里有我奶奶的照片?而且那张照片明显有剪过的痕迹,他们把什么人从照片上剪掉了?

  纸人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僵硬地抬起她的右手,指了指她对面的小凳子。

  她的这个动作,差点把我吓晕过去。因为纸人的里面是篾条做的,所以没有关节,动作很是诡异。

  我哆嗦着走过去坐下。等我坐实后,我才发现,我的双腿其实一直都是在颤抖着的。

  我刚坐下,我就看见纸人原本看着门口的头慢慢转过来看着我,因为篾条的关系,还会发出咔咔的声音。我强忍着恐惧,用双手不断的掐着自己的大腿,并告诉自己,这是个梦,这是个梦,一会儿就会醒,一会就会醒——可是大腿肉都快被揪下来了,我还是在原地,而不是躺在我的床上。

  纸人把头转过来之后,眼珠子上下转动了一下,应该是在打量我,然后才对我讲,我不仅晓得你到问你奶奶滴事,我哈晓得你和外头那个家伙瞒了村子人五体投地滴事。

  这一下,我惊讶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如果说她知道我在调查我奶奶的事只是一个偶然,那么这五体投地的事,绝对不是偶然。可是她是一个纸人,不可能走到外面去,就算走到外面去了,这些天我都一直在外面转悠,并没有看到过她。难道,是长源爷爷告诉她的?

  纸人没有在乎我的惊讶,继续对我讲,村子里滴事,每一件,我都晓得。小娃娃,你晓得为么子不?

  我机械般地摇摇头,我动作不敢太大,怕破坏现在暂时安全的诡异氛围。

  然后我看见她的眼睛往外看了一眼,没多久,一只小鸡仔就从门外头跳了进来,是我之前看到过的阴鸡!

  那只阴鸡在纸人的脚边蹭了蹭,然后又出去了。这个时候,纸人讲,启南是个好娃儿,他过来找你咯。

  我瞬间看明白了,这些阴鸡,就是这个纸人老婆婆布在村子里的眼线!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鸡,这么说,她就有无数个监视器,在监视着整个村子的一举一动!

  一想到我从小到大一直没有隐私地活在这个村子里,我身上的寒毛就根根竖起。

  纸人婆婆又讲,王二狗那个瓜娃子,他坏了村尾刘寡妇的名声,又想偷王青松的给村子里领的低保钱,断他一只手,算是便宜他咯。

  村尾的刘寡妇我知道,两年前老公上山砍柴,摔死了。后来一直没嫁,去年却突然在家上吊死了。那时候大家伙都还以为她是过不下去了,所以寻了短见,现在看来,是被王二狗污了身子,所以才上吊自杀。哼,这种人,确实死不足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我对纸人婆婆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不过也只是相对而言,心里还是怕得要死。

  我壮着胆子问,那我奶奶呢?为什么我家里人从来没有提起过她?

  我听见纸人婆婆一声冷哼,是真的「冷」,即便是大夏天的,我都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接蹿到头顶。她讲,你屋里人肯定不会提起小姐,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得脸提起小姐!他们根本就不配提起小姐!

  说着说着,我看见她的脸上竟然有两行黑色的液体从圆鼓鼓的眼睛里流出来,那是画眼眶用的墨汁。

  墨汁顺着她苍白的脸往下流,在光线不足的房间里,显得是那么的诡异恐怖。

  我尽力不去看她的脸,而是在思索她说的话。

  没脸?不配?为什么纸人婆婆会这么说?难道是我家里人对奶奶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

  另外,为什么她叫我奶奶为小姐?那她是我奶奶什么人?

  我想到木箱底下压着的那张照片,奶奶穿的是旗袍,看上去知书达理,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所以,这位纸人婆婆曾经是我奶奶的丫鬟?

  我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可是还没等我问出口,纸人奶奶突然抬起头看着窗外。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纸照在她脸上,红白黑三种颜色异常刺眼。

  长源爷爷起身就要出去,却被纸人婆婆叫住。她沙哑的声音讲,他是来找小娃娃滴,算了,让小娃娃随他去吧。

  我以为是我二伯来了,所以虽然还有一大堆问题没问,但我还是觉得先离开这个地方比较靠谱,坐在一个纸人面前听她讲话,我估计到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绝对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可是,等我走出堂屋我才发现我错了,来找我的人不是我二伯。因为我二伯此时和陈先生正站在院子中央,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而来找我的人,他一身黑袍,头上罩着斗篷,关键是,他的背,是驼着的。

  我以为我刚脱离虎口,没想到又进了狼群,驼背人身边的那群黑猫连陈先生都害怕,更何况是我?

  「小娃娃,放心跟他去,他要是敢打你,老婆子给你出气。」身后传来纸人婆婆的声音。

  我听到那驼背人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院子。二伯和陈先生都在「睡觉」,我别无选择,只好跟上。

  驼背人一直没有说话,我也不会主动开口,只是在默默地记住路线,以便逃跑。

  这条路我走过,被驼背人勾魂的时候走过一次,和我爸掰苞谷的时候走过一次。其间路过我屋苞谷地,地里没剩下多少还没掰的苞谷了,估计只要明天一个上午,我爸和我妈就能掰完了。可是那个时候,他们还能看得着他们的儿子吗?

  我看了一眼身后,考虑着是不是逃走,可是我却看到身后跟了几百只黑猫,于是放弃了这种以卵击石的想法。

  驼背人一直在前面带路,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走起路来很费劲。不过我现在没心思去理会这个了。

  过了苞谷地后,沿着一条小径上山。这是上次他就要带我去而没去成的地方。我跟着他从开始有路,走到最后无路,就在草丛里穿行。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后,他停下来,指着草丛里的一个小土包对我冷喝一声,跪下!

  我知道,这个小土包是一座坟,因为这种土包在农村太常见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作为大学生的傲骨,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在他的喝声下,我没有跪,而是反问他,凭什么要我跪?

  我看见他身上的那件斗篷在轻微颤抖,我知道他这是在生气。他的声音很嘶哑,但是他还是提高了音调冲我吼道,因为是你爷爷杀了她。

  我很震惊,但是我并不相信我那个慈祥的爷爷会杀人,再说了,就算是我爷爷杀的,那和我也没关系,有本事你去找我爷爷啊!

  我表达了我的立场,他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他一巴掌拍在我脸上,但是一点都不疼,我反而听到他手掌类似骨折的声音。可他没有丝毫在意,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指着那小土包讲,你必须跪下,因为,她是你奶奶!

  一阵寒风莫名吹起,吹落驼背人头上的那件黑色斗篷,在暗淡的月光下,我看见他的脸——他,也是一个纸人!

  第32章舅公

  难怪他走路的姿势那么别扭,原来是膝盖弯不了。难怪他刚刚扇我的那一巴掌一点都不痛,反而还传来类似骨折的声音。我想,那声音应该就是支撑他手掌篾条断了的声音,清脆干净,很像骨折的声音。

  而且我还知道他为什么会驼背,因为支撑他后脊梁骨的那根最粗的篾条,不知道什么原因,向前断了一半,所以才导致他驼着背。

  不仅如此,他露出来的面庞,比纸人婆婆更加恐怖!

  因为纸人婆婆再怎么恐怖,至少她还是一个成年人的脸,但是他的脸,却是一个小孩儿的!

  他似乎是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你,可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总是瞪着一双大眼睛,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特别是他的一边脸颊,居然破了一个洞,从这个洞里,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支撑着纸人脑袋的竹篾条!

  而破掉的这个洞被驼背人自己用其他的纸张补过,可是现在只剩下一侧还黏在脸上,另一侧在风中,不断地来回摆动,就好像是一个人的脸皮被撕脱了一样!而他自己的表情,还是那副瞪大着眼睛天真无邪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知道疼一样。

  我感觉我的世界观已经彻底的崩塌,先是纸人婆婆,现在又是驼背纸人,而且他们不仅会说话,居然还能走路!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回到学校以后,就可以给同学们吹牛逼,说老子见过纸人说话,还见过纸人走路,你们见过吗?——我想,我肯定会被关进精神病院去。

  可是我他妈现在就觉得我已经快是一个精神病了!你们一波接一波的来黑老子,你们他妈的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自从老子回到这个村子以后,就没有过上一天正常的日子!原本那个和谐安详的村子到底去哪里了?

  我在心底嘶吼着,我对现实抱怨着,我实在是难以接受和一个纸人面对面地站着,而且,还要被他威胁着下跪。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他说这坟里的人是我爷爷杀的?他是不是又说了这坟里的人是我奶奶?

  那也就是说,我的爷爷,亲手杀了我奶奶!?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爷爷老实巴交了一辈子,对咱们这些子孙从来没有过重话,对邻里乡亲的也是和和气气,从来不会和人急眼,就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可能去杀人,更何况还是他自己的妻子!

  这肯定是他在撒谎!他想要骗我下跪,然后好夺取我爷爷留给我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我下跪,不过我估计这肯定又是他们圈子里的一种匠术。就像上次他让我穿鞋,我上当穿了,结果还要麻烦陈先生帮我脱鞋。所以,这一次,我绝不上当!

  于是我瞪了他一眼,然后马上把视线给挪开,因为我还是不敢直视他,我宁愿去看那群黑猫。然后我对他说,你想骗我下跪,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这么个蹩脚的借口,哪个会相信?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就那样直勾勾地瞪着我。

  我尽量不去看这个会说话的纸人,把视线斜向下看地面上的草地。可是那驼背纸人竟然慢慢倾斜着他的身体,然后用他的脸贴着我的脸,把他的眼睛对准我的眼睛,和我再一次面对面,而我的脸,和他的脸,只差一个我鼻尖的高度。

  他的眼睛就那样死死地瞪着我,只要我一转头,他就会像是播放慢动作一样,从一侧进入我的视线,然后和我的脸死死贴在一起。

  我躲闪了几次眼神之后,干脆把眼睛闭上。可是闭上之后,只要我一想到在距离我面前不到一个鼻尖高度的地方就有一张纸人的脸贴着我,我就有一种呼吸暂停全身起一身鸡皮疙瘩的错觉。

  四周一片漆黑,四周也一片寂静,我只能听到微微的风声在吹动小草的细弱声音,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路的声音,那么,他的那张脸肯定还放在我的眼前,只要我一睁开眼,肯定就能看到他那破了一个洞的脸。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我感觉每一分钟都是煎熬——不,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看我,难道仅仅就是为了折磨我?吓唬我?那么我要说的是,他做到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孔,大吼道,你到底要搞么子?

  他终于讲话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嘶哑,原因之前讲过,那是因为他们纸人根本就没有嘴巴。他讲,我没得必要骗你,我今天也不想搞么子,你给她下跪,磕三个头,你就可以回去咯,以后滴事,以后再计较。不然滴话,你就莫想回去咯。

  我半信半疑地问他,真的?

  他不能点头,因为脖子那里没有关节,想要点头就只有整个身子一起弯下去。我看到他弯了几下,应该是点头的意思。

  但是我还是不敢下跪拜坟,因为上次中了一次招,我对他没有半分的信任。但是如果不下跪拜坟的话,我想他还会用其他的手段来折磨我,甚至还可能就在这里把我杀了,否则他不会讲那句莫想回去的话。

  这里草又深又密,还没有路通到这里,如果他真的杀了我,怕是我尸体臭了长蛆了,都不会被人发现。

  现在怎么办?陈先生和我二伯他们都还在纸人婆婆屋里,也不晓得他们脱困了没。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对了,拖延时间!

  人一旦有了希望,胆子就会稍稍大起来,我问驼背纸人,为么子你和那婆婆都是纸人?

  没想到驼背纸人冷哼一声,四周的空气都似乎被这一声喊冷了。他讲,这都要拜你屋爷爷所赐!要不是他,我会弄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滴样子?

  我趁热打铁地问,我爷爷对你做了么子?

  我本以为他会打开话匣子,然后和我畅聊人生,最后发现我的三观无比正确,狠狠地夸了一番我之后,就把我送下山。

  可是梦想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无比残酷的。他似乎知道了我在拖延时间,不再和我讲话,而是招呼那些黑猫慢慢围拢上来。

  我急了,赶紧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我问,如果这坟里埋的是我奶奶,那你又是什么人?我跪不跪我奶奶,关你么子事?

  我这话一出,他控制的那些黑猫果然不再上前,他讲,因为这坟里躺着滴,是我妹妹!我是你舅公!

  舅公?!我奶奶家还有亲人?我怎么不知道?——不过想想也对,我连奶奶的事情都不知道,更别说奶奶家人的事了。

  可越是如此,我才越不能相信,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还不是由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如果我这都相信了,那我这十几年的书就白读了。很快,我就找到了他话里的破绽,我说,你不是我舅公。你之前给我穿过阴鞋,还招来那么多猫想害我,没有哪个舅公是你这样的。

  他似乎是笑了一声,但是没有反驳,而是站在我旁边,面对着村子方向,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所以也试着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然后我惊奇地发现,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到对面整个村子的面貌,还能看到我爷爷的坟地。

  他突然出声问我,你晓得九狮拜象的关键是么子不?

  我摇头,可是他根本就没看我,而是继续讲,很多人都只晓得九狮拜象,却不晓得这句话滴原话是九狮拜象回头望,关键不在于「拜」,而在于这个「望」。

  我问,望?望么子?

  他讲,你记到就行了,以后用得到。回去吧,出去以后,就不要再回村子咯。这里不是你该待滴地方。还有,离孩匠远点儿。

  第33章红线缠棺

  听到他的话,我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我没有听错吧,他让我回去?

  以前看电视里面演的,不都是要留下点什么零件才能离开么?他这就放我走了?他会不会是故意说让我回去,然后好放松我的警惕,之后在我的脖子后面狠狠地来一掌刀把我打晕?我看了一下他那双用纸糊成的手,我想我可能想多了。

  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我走了?

  他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应该是点头的意思。

  我又问,你不问我要我爷爷留给我的东西了?

  他讲,我刚刚贴着你的脸看了,你确实不晓得。

  原来他刚刚贴那么近的看我,是为了这个目的。难怪现在舍得放我走了,原来是知道我身上没有宝了。不过他没有撕票,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回过头来问道,你喊我离孩匠远点儿,是么子意思?

  我看见他抬起一只脚,因为没有关节的缘故,所以整个人都变得不协调,然后他一脚踹到我屁股上,还骂了一句,给老子爬(赶紧滚的意思)!

  我又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调过头来,走到那座小土包前,跪下去,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

  不管这坟里的人是不是我奶奶,进庙烧香,遇坟磕头,礼数总是没错的。再说了,万一她真的是我奶奶呢?那磕几个头更是理所当然。

  做好这一切后,我就下山去了。

  原本想着回家的,但是一想到陈先生和我二伯还可能被困在纸人婆婆家,所以进村后就朝着村中央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碰到了陈先生,他脸色不太好看,看到我后让我跟他回家,他告诉我二伯去了陈泥匠家守灵去了,让我不要担心。

  回到家后,陈先生倒头就睡,我估计是在纸人婆婆的院子里吃了些苦头。原本我还想问他,为什么纸人可以说话,为什么纸人可以走路,为什么纸人还会流眼泪……现在看来,也只能等到明天了。

  躺在床上,我还在想那个自称是我舅公的纸人说的那句让我离孩匠远点儿的话,之前王二狗也说过这句话,说是我爷爷托梦给他的。如果他们都没有撒谎,而我身边的鞋匠就只有陈先生一个,他们的意思难道是让我离他远点?可问题是,自从陈先生来村子以后,他一直都是在帮我,或者说一直在帮我们家,那我也需要离他远点儿?可是如果说的不是陈先生,那他们嘴里的孩匠指的又是谁?

  我想了一会儿想不通,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陈先生叫起来,他说今天是陈泥匠出殡的日子,让我过去送他一程。

  陈泥匠膝下无子女,我去送送也是应该。

  路上,陈先生问我昨晚都发生了些什么,我选择性地告诉了他一些事,比如纸人婆婆炼了好多阴鸡;王二狗玷污了刘寡妇,所以导致刘寡妇上吊自杀;还有王二狗去村长家确实是为了偷钱;还有我被驼背人抓去搜了一下身,他没找到我爷爷留下来的东西,就放我走了之类的事情。而关于纸人婆婆和驼背纸人是纸人这件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给隐瞒了下来,我也没有告诉他我「舅公」说的有关我爷爷和我奶奶的事,一来是不确定真假,二来万一是真的,家丑不可外扬。

  至于「舅公」让我离孩匠远点儿这句话,我肯定是打死也不会告诉陈先生的。

  我突然想起昨晚他们在纸人婆婆院子里闭着眼睛站着一动不动的样子,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陈先生咬了咬牙,显然对昨天的事情还有怀恨在心,他讲,中招咯,被迷鬼子迷了,差点没出来。屋里面那个老婆子是个狠角色,你以后少招惹她。

  我想,以后就算是让我去,我都不会去她那里了。那副苍白的面孔,实在是太吓人了。

  我点头应承下来,然后问他,陈先生,你晓得有的纸扎人为么子会讲话不?

  陈先生讲,有很多原因,有些是因为纸人扎滴太像人咯,所以会吸引一些游荡的阴人住进去。这也就是为么子扎滴纸人都不能太逼真的原因。哈有些原因则是人为滴,他们会把暂时没得身体的魂魄放到纸人里头,然后施法,看上去和真人没得区别,只有等这个人死了,他才会重新变成纸人。不过这类道术是扎匠一脉滴,其他人学不来,我晓得滴人中,重庆张哈子对这个比较精通。对咯,你问这个搞么子?

  我笑到讲,没么子,就是好奇问哈子,昨天晚上做梦梦到纸人讲话了,有些怕而已。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陈先生的院子,空荡荡的,除了几位抬棺的人,就只有王青松和我二伯了。之所以会这么冷清,是因为之前陈泥匠上身的事情就已经让大家唯恐避之不及了,再加上昨晚王二狗的那副惨样,大家更是对陈泥匠避而远之。这几个抬棺的人其实一开始也不想来,是王青松一个个去敲门才请过来的。他们不来也没办法,村子里就这么点人,能抬棺的年轻人本来就不多,难不成还真的就让陈泥匠的棺材放在堂屋里不管了?

  到了院子之后,道场先生跑过来问陈先生,是不是可以起棺了,陈先生讲,等一哈,我先看哈子棺材。

  说实话,你一个专业做道场的,现在跑过来问一个鞋匠是不是可以出殡,怎么看怎么别扭。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陈泥匠的事有点棘手,而陈先生确实又本事大,不服不行。

  我看见陈先生绕着棺材走了一圈,然后伸手在棺材盖子和棺材体结合的地方摸了摸,竟然有水!

  陈先生问,你们早上洗棺材了?

  道场先生一脸茫然地讲,没有啊!

  陈先生又摸了其他几个地方,都摸出了水,随后,他还钻到棺材底下,用手敲了敲棺材底。敲了一个地方之后,又换一个地方敲,敲了好几次之后,这才重新钻出来,对我喊,小娃娃,过来帮个忙。

  我小跑过去,看见他从衣兜里抽出一条红线,大概一米长左右。他把一头扔给我,对我讲,我们把棺材捆一圈。

  我看了一眼棺材,光是侧面都差不多有一米了,你就拿这么一根一米长红线,捆得住?

  我讲,陈先生,这线太短了吧?

  陈先生讲,你站到那边帮我拉线就行了。

  讲完之后,我就看到陈先生一头钻进棺材底下,然后从另一边钻出去,等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左手竟然拿着线头!

  从棺材顶到侧面,再到棺材底,再到另一边,这加起来怎么也有两三米了吧?这一条一米长的红线居然给捆住了?

  陈先生让我把我手里的线头递给他,然后我看见他在棺材的顶部打了一个结,再把这个结握在左手手心,用嘴吹了一口气,左手顺着红线一抹,等他松开手的时候,那个线结居然消失不见了!

  陈先生又对我讲,这里再捆一圈,接线。

  他说着就用右手在左手手心一抽,居然真被他拉出一节红线来,他把线头扔给我,然后从棺材底下钻过来,接过我手中的线头,打了一个结。这一次我看得很仔细,他的这个打结手法很特别,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具体细节,因为动作太快,我没能记住,心想有机会要学了来。

  随后他一吹一抹,红线被绑上,还是没有线结,就好像棺材是被一个红线圈套上去的一样。

  陈先生要我和他在棺材的前中后三段各捆了一圈,然后才招呼道场先生出殡。

  道场先生做了一番法事之后,一剑劈下,鞭炮声响起,伴着一声「起棺」的声音,八位大汉同时屈腿抬棺,棺材应声而起。

  我看见陈先生暗暗地吐了一口气,我想,他应该是在害怕回魂压棺。万一陈泥匠像我爷爷一样不肯走,那就麻烦了。我爷爷至少还有这么多子孙哭灵送他走,可是陈泥匠只身一人,膝下没子女,叫谁去给他哭灵?

  看着远去的一行人,我问陈先生,为么子要捆红线?

  陈先生讲,他怨气太重,有可能要起尸!

  第34章陈先生的安排

  起尸,是我们这边对诈尸的叫法。

  我看陈先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于是问他,不是已经都弄好了吗?还会出问题?

  陈先生看了我一眼,讲,我是一个孩匠,又不是道场先生,更加不是赶尸匠,我最多只能用我晓得滴办法困住他,但是没得办法阻止他起尸。

  我问,他好好地为么子会起尸呢?

  陈先生一脸鄙视地讲,他这个也叫做好?你刚刚没看到我到他棺材周围摸到啷个多滴水?那是他滴怨气!怨气阴冷,空气里滴水蒸气遇到,就会形成水。这个知识,你们小学就应该教过,难道你不懂?

  我说,陈先生,水蒸气遇冷变水这个知识我懂,但是我不晓得怨气这个东西是阴冷滴啊。你不能用你的专业眼光来看我,我从出生到现在,接触这方面的东西前前后后还不超过五天,我要是懂,那我不成了你们这个行业的天才了?

  陈先生白了我一眼,没再说话,很显然,他被我的口才折服了。于是我继续问陈先生,那他为么子那么大的怨气?还有,他大概会什么时候起尸?

  陈先生瞥了我一眼,讲,你问我,我问哪个去?

  我就晓得陈先生也不知道,所以赶紧换个话题,我问,陈先生,刚刚你拿红线捆棺材的那一手叫什么名字?

  陈先生一听这个,顿时脸色好看了许多,言语之间都有些自豪,他讲,这喊过「红线缠棺」,怎么样,厉害吧?

  我赶紧如捣蒜般地点头,然后问他,你那条红线明明只有一米长,为么子你可以一直拉长,就好像用不完似的?

  陈先生嘿嘿一笑,讲,想晓得?

  我再次狠狠地点头。陈先生却收起微笑,板着脸讲,这是我们孩匠一脉的秘术,想晓得就拜我为师。要是我心情好,可以考虑教哈子你。

  我想了想,当陈先生的徒弟,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就不会害怕了,而且还能帮助别人,顺便装个逼。但是一想到王二狗和纸人舅公对我讲的要离孩匠远一点,我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然后随便找了个理由给搪塞掉。

  陈先生或许自己也是在开玩笑,所以也没怎么在意,而是走到王青松跟前,对他讲,王老弟,接下来我讲滴事,你要好生记到(用心记住的意思)。

  王青松看见陈先生这么一本正经的讲话,而且刚刚还对陈泥匠的棺材又做了一些处理,搞得他也有些紧张起来。

  陈先生讲,第一,你每天要到陈泥匠滴坟头烧一把纸钱,边烧滴时候边用右手的小指头在火堆边上画圈,嘴里念陈兴旺滴,其他人莫抢。

  第二,纸钱的钱印打法有讲究,首先,纸钱要用两尺长,七寸宽滴,其次,打钱印滴时候,固定纸钱的钉子不能是铜钉,要用木钉或者铁钉,然后就是这个钱印,这是最关键滴,一张纸钱上面,横到打九个钱印,竖到打五个,千万莫打多了,也千万不要少打,否则出了问题,事情就难办了。

  第三,找一只公鸡拴到他老屋旁边,每天好吃好喝伺候到,要是七天过后它哈活到滴,那就没事咯,你也就不要烧纸钱,如果他没活到七天,你再看看他老屋周围哈有没有活到滴虫子之类滴,如果有,也不会有么子大事,如果没有,那就自求多福吧。

  陈先生讲完这三点之后,我看见王青松的脸色都变了,大清早的,太阳都还没出来,他的额头都冒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但是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现在整个村子他是老大,出了什么事都必须由他罩到。

  就在他出门准备去找公鸡的时候,他突然又折回来问陈先生,那王二狗怎么办?

  陈先生讲,你莫管了,我自有安排。

  王青松巴不得不管王二狗了,现在王二狗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人人都想甩掉他。

  等王青松走远以后,陈先生才对我二伯讲,你把王二狗背到王长源屋里去,他们两个老的膝下无儿无女,等王二狗好了,让他去尽孝。

  我二伯很是纳闷,问陈先生,就王二狗现在这个样子,他能尽孝?莫连累老人家就不错了,要不换一家?

  陈先生讲,这是王长源滴意思,你要换也阔以,你和他商量去。

  讲完之后,陈先生就招呼我说,小娃娃,走,回去吃饭。

  然后他就大摇大摆出了陈泥匠的院子,我看见他出门的时候,伸手在院门的门框上拍了一下,等他的手拿开,就看到一张黄符贴在了门框上面。随后看到他的左脚在门槛上轻轻跺了三下,这才迈出去,尔后双手背在身后,走了。

  我问二伯,要我帮你不?

  二伯讲,赶紧回去吃饭。然后就挥手把我赶了出来。

  我追上陈先生,问他交代王青松做那么多事的原因,然后我就看到陈先生又露出了之前要收我为徒的那种嘿嘿笑容。还不等他开口,我就直接讲,算了,我不想晓得了。

  陈先生问,真的不想晓得咯?我都还打算跟你好生讲哈子滴。

  哼,我根本就不会上当!

  吃完早饭以后,爸妈就下地收最后的苞谷了,我等陈先生吃完之后,收拾好碗筷,把碗筷洗了,才出来和陈先生坐在屋檐下,拉拉家常——其实也就是我一直在问东问西,他把他晓得讲给我听,当然了,有些他不想讲,有些估计他自己也不晓得,然后假装成他不想讲。

  我想到昨晚舅公面对面看着我以后,就晓得我身上没有爷爷留给我东西的那种手段,所以我问陈先生,你晓得有一种手段,只要眼睛对着眼睛,就能看透对方心思的道术不?

  陈先生想了想,对我讲,有是有,不过没得你讲滴那么神乎,最多也就是晓得对方有没有撒谎之类滴。你要晓得,这个世界上么子最难猜?人滴心思最难猜!要是真的有你讲滴这种道术,能够看透人滴心思,嘿~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滴。

  听陈先生这么讲,我就放心了,不然要是舅公晓得了那把蒲扇的存在,他会不会抢在我前面把蒲扇找到?现在好了,他应该只是看出我没有撒谎而已,并不知道蒲扇的存在。

  我又问,陈先生,你晓得九狮拜象除了是块好地以外,哈有其他的典故没?

  我没有把「九狮拜象回头望」这句话讲出来,是害怕陈先生不晓得,那我就会成为泄露这句话的人了。

  陈先生讲,不晓得咯,我又不是搞风水滴,这些东西你要问专门搞风水滴人。我晓得九狮拜象,也只是从我师傅和别人谈话那里听来滴。那个时候我都哈年轻,学滴东西不多,师傅不肯给我讲九狮拜象。不过那段时间这四个字好像很流行,只要是圈子里滴人,基本上都晓得。

  我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晓得了。

  陈先生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说当时那段时间很流行九狮拜象,难道当初有很多人都在找这种地势么?而我爷爷和奶奶也仅仅只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小撮?那么,当初那么流行九狮拜象的原因是什么呢?又是什么驱使着他们那个圈子的人去寻找这九狮拜象呢?最关键的是,「九狮拜象回头望」这一句为什么只传下来「九狮拜象」四个字,后面的「回头望」三个字到底有么子秘密?

  虽然陈先生就在我身边,而且我们现在也都有时间,但是我还是没有问陈先生,因为他也不知道。

  就这样,我和陈先生一问一答,一整个白天都相安无事。直到黄昏的时候,院门突然被推开,一位妇女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陈先生的面前:「陈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屋狗蛋!」

  第35章夹生饭

  来的这人是村尾王关生的媳妇儿,原名记不得了,只知道村子里像我这样的后辈都管她叫英姐。她嘴里说的那个狗蛋,今年六岁了,原名王小凡。我之所以对这小家伙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的名字是我爷爷当年给取的。

  我起身跑过去想要把英姐拉起来,但是英姐却像是全身没了骨头一样瘫坐在地上,我一个大男人一时之间竟然拉不动她。

  陈先生也从屋檐下走出来,和我一起把英姐拉起来,扶她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然后才问她,发生么子事咯,莫急措,慢慢讲。

  英姐眼睛水已经流出来了,她没有安静地坐下,而是挣扎着站起来,拉着陈先生的衣袖往屋子外面走。陈先生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上。出了院子之后,我把门虚掩着,然后跟了上去。

  英姐走得很急,一边走一边喘着说她家狗蛋的事情。

  原来,两天前,英姐下地太累,回来煮饭的时候水位没把握好,煮出来的饭变成了夹生饭。村子里的人节约粮食,英姐也不例外,所以就没有倒掉重新煮,而是将就着吃了。也就是那天之后,狗蛋就吵着闹着要吃夹生饭,其他的什么都不吃。

  一开始英姐他们两口子还以为狗蛋只是闹个新鲜,可是连续两天下来,狗蛋还是一如既往的只吃夹生饭,就算打也好骂也好,他就是不听,除了夹生饭,什么都不吃。

  而就在刚刚,狗蛋又吵着要吃夹生饭,英姐两口子坚决不给他吃,他就自己跑去煮。生火烧水,竟然干的头头是道,就好像他以前干过很多次一样。可是,村子里的娃,谁家不是当个宝?特别是英姐两口子还就这么一个娃,更是宝贝得不得了,从来就没让他干过粗活,甚至连灶台都没让他进过,他是怎么会这些的?

  关生哥当时就去拉扯他,想要把他抱走,却被狗蛋一掌推翻在地。一个六岁的小家伙,居然能够把经常下地干活的壮汉给推倒?这说出去都没人相信,可就是发生了!而且,英姐说,当时狗蛋看他们两口子的那眼神,绝对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眼神。具体是什么英姐说不清楚,但是她只说了两个字:害怕!

  是的,英姐害怕狗蛋的那种眼神。到底狗蛋的眼神会有多恐怖,居然让自己的母亲都感到害怕?

  等我们一路小跑到英姐家院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小孩子的笑声和鸡飞狗跳的吵闹声。英姐竟然害怕的不敢去推门,躲在陈先生的身后。

  陈先生对我使了个眼色,是叫我去推门。

  我没多想,走上前去一把就推开了门,然后我看到,满院子的鸡毛,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鸡的尸体,鸡血洒了一地,而狗蛋,正站在院子中央,稚嫩的双手抱着一只鸡,嘴巴却咬在鸡脖子上,我看见他喉咙上下涌动,竟然是在吸鸡血!

  狗蛋也看到了我们,他慢慢地抬起头,随手把鸡扔在地上,脸上嘴上都沾满了鲜血,然后冲着我咧开嘴笑,还喊了我一声:小阳叔叔。

  我刚要张嘴应他,屁股猛然被踹了一脚。差点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我转身就要发怒,却看见陈先生一脸严肃的样子,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讲,不想死就莫应他。

  狗蛋看到陈先生后,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惊恐人物似的,转身就往屋子里跑。可是他的头却没有转过去,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他头的那个扭转弧度,我想应该已经超越正常的人体极限了,可是他好像没有丝毫察觉一样,只顾着往前跑。陈先生二话不说,脱下右鞋就朝着狗蛋砸过去。

  狗蛋往左一跳,就躲了过去,然后朝着院子的围墙跑去,陈先生紧跟在后面,还冲我吼道,守到门口!

  我赶紧跑过去把门给关掉,还把门闩给拴上,然后站在门前,死死地盯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英姐已经再次瘫倒在地上了,不断地在哭。

  那边狗蛋跑到墙根之后,不仅没有减速,还在加速,面对有他三个高的围墙,他竟然如履平地,就好像是壁虎上墙一样。还好陈先生赶到,一把抓住他的脚踝,这才把他拉下来。可是之后狗蛋转身一口就咬到陈先生的胳膊上,趁着机会,狗蛋挣脱了陈先生的束缚,然后朝我这边跑来。

  我做出了一个守门的姿势,心想着要是狗蛋跑过来,我就一把将他抱住。可是跑到半路上的时候,他突然像是焉了菜一样,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然后一动不动了。

  这时我才看见,在狗蛋的背后,贴着陈先生的右鞋。

  我和英姐跑过去,英姐直接坐在地上抱起狗蛋,用手去擦拭他脸上的血和刚刚抽搐时吐出来的白沫。嘴里哭喊着狗蛋的小名。

  陈先生看了我一眼,然后指了一下堂屋里面,我跟着他走过去,看见王关生晕倒在地上。陈先生喊我把他扶着坐起来,然后我就看到陈先生蹲在王关生的面前,伸出左手拇指点在他的眉心,随后以拇指为中心,手腕翻转,把食指点在他的耳前,随后再以食指为中心,翻转手腕,大拇指点在他的下巴处,最后收拢食指,屈指在下颌的位置轻轻一弹,王关生立刻惊坐起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这才晃过神来。他谢了一声陈先生,然后跑去看狗蛋去了。

  我问陈先生刚刚那手法叫什么,他轻描淡写的讲了一句,三指定关。

  我和陈先生坐在堂屋门口,陈先生又拿出他的旱烟枪开始抽烟。英姐两口子抱着狗蛋走了过来,问陈先生,狗蛋为么子哈没醒?

  陈先生讲,有人不想他醒。

  英姐哇的一声就哭了,边哭便喊,到底是哪个背时鬼要害我屋狗蛋?要是狗蛋没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王关生给陈先生装了一杯烟,问,陈先生,你是有本事滴人,你讲哈子,我们要啷个办?我们屋可就狗蛋这么一根独苗苗咯。

  陈先生一边抽烟一边掐着左手,好像在计算着什么。他吐出来的烟雾熏得他睁不开眼睛,但是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左手,嘴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我不是听得太清楚,只记得有几句:坎对申时无命归,乾在酉时不能回……

  陈先生的左手停了下来,王关生急忙问,陈先生,有办法没得?

  陈先生把左手一握,讲,试试看吧。你们村子里有屠夫吧?

  王关生点头讲,有,有三个。

  陈先生讲,你去把他们都喊过来,喊他们记到带刀子。现在就去。

  王关生看了一眼英姐,转身就跑出了门。

  然后陈先生又对英姐讲,你屋灶锅有好大?带我看哈子。英姐抱着狗蛋,带我们去看。

  村子里的厨房都是用的灶,灶台上面是一口大锅,灶孔里面是烧柴生火的地方。几乎家家户户如此。

  我们跟着英姐来到院子的东边,这里有一间小木房子,相当于厨房。陈先生走进去之后,把锅盖揭开,然后将那口锅端出灶孔,往里面看了一眼,又打量了一眼狗蛋,然后对英姐讲,把他衣服都脱了,用锅灰把他全身都涂黑,然后放到灶孔里面去,再把这口锅倒扣过来,你现在就办。

  陈先生看着我,指着厨房对面的那个院子讲,小娃娃,隔壁那间屋子,如果我没记错,是王二狗的屋吧?

  我点头讲,是滴。

  陈先生点点头,对我讲,走吧,狗蛋滴魂儿就到那屋里头。

  第36章鬼点灯

  我看了陈先生一眼,小声问他,陈先生,你之前不是说孩尖朝屋,引鬼进屋么?也就是讲,到那屋里头,还有一个不干净的东西吧?那我们这样闯进去,很危险啊。所以,我们为么子不用「公鸡叫魂」的方法,把狗蛋的魂儿喊回来呢?

  陈先生又使出他那招鄙视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才慢悠悠地对我讲,小娃娃,做人不能那么死板。你当时滴情况和他滴情况完全不一样。你现在多大,他才几岁?他要是自己晓得回来,那还好办,问题就怕他自己不想回来。二一个,最麻烦滴是,就算他自己想回来,那个家伙也可能不想他回来。

  走到院子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英姐,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锅底刮锅灰。她的动作很慌张,我看得出来,她的内心是无比痛苦的。我又想到我晕倒在爷爷坟旁,我爸又失踪的那天,我妈坐在床头守着我醒来的那次,我想,她当时的心里,应该比现在的英姐更苦吧。推己及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想虽然是这么想,但是真的走到了王二狗院子门口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那双阴鞋虽然是「舅公」给王二狗的,但是阴鞋招来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谁都不知道。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着恐惧,这一点,我一直是举双手赞同的。

  在门口的时候,陈先生停了下来,他讲,如果我没猜错滴话,里面滴这个家伙很可能就是那个刘寡妇。

  我点点头,刘寡妇是因为王二狗才上吊自杀的,现在跑回来找王二狗复仇,算是理所当然。可是,刘寡妇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子下手呢?

  在进门之前,我和陈先生都以为里面的这个家伙是刘寡妇,可是进去之后,我才发现,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和以前一样,在进去之前,陈先生会习惯性地趴到墙上往里面看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出师之前要做到知己知彼。但是从他熟练的动作来看,我觉得他翻墙头的功夫很可能还有其他用途,比如,打不过时逃命用之类的。否则的话,他为什么能够做到如此熟练?

  我也试着爬上去,可是还没成功,陈先生就已经下来了,让我和他直接进去。

  刚推开门,院子里面的屋子居然亮起了一盏灯。灯光很微弱,是农村里常见的煤油灯。王二狗家以前是用不起电灯的,再说了,村子里虽然通了电,但是几乎没有哪家用过,还是喜欢以前的煤油灯。

  灯光从窗子里透过来,有些昏黄,我看了陈先生一眼,发现他的面色有些凝重。我问,陈先生,怎么了?

  陈先生从腰带上抽出他的那根烟枪,我以为他烟瘾犯了,还想着劝他先忍忍,现在不是抽烟的时候,没想到他却把烟枪一把塞到我的怀里,讲,老子听师傅讲过鬼吹灯,哈从来没听到过鬼点灯。这根烟杆是铜做滴,是我师爷爷传下来滴,你拿到手里,一会要是有么子不对头,你先跑。

  铜烟杆。我记得以前好像听爷爷随口提过那么一句,鬼怕铜,怕得融。意思是讲,鬼是很怕铜这种东西的,只要见到铜了,自己就会融化。

  当然了,可信度我已经无法考证了,以前也觉得可能就是爷爷胡口乱诌的,毕竟他经常会说一些这种类似的让人听不懂的话。不过现在陈先生特地提了这么一句,可见或许爷爷当年说的是对的。

  我们没有急着上前,而是把院门打开,然后用砖头放在门板前面,就算是有风,也不至于把门给吹的关起来。这样做的目的是,要是搞不定,可以马上跑出去,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问陈先生,鬼点灯怎么了?很厉害么?

  陈先生自己从脚下把右鞋脱下来拿到手里,点点头对我讲,鬼吹灯鬼吹灯,鬼之所以吹灯,是因为黑灯瞎火滴,他们才可以为所欲为。但是点一盏灯,照一条路,灯一旦亮起,脚下滴路就会出现,他们就必须上路。这个家伙居然敢自己点灯,你讲厉不厉害?

  陈先生的话刚说完,我就看见一道黑影出现在窗户一侧,他慢慢地走向另一边——不对,不能说是走,因为走路的话会有一上一下的起伏,而他,却就是那样平直的毫无起伏的往前慢慢地——飘!

  那黑影飘到窗户中央的时候停下,然后应该是转了个身,面对着我们,并且开始往窗户这边「飘」来,影子开始变小,最后站在窗户后面一动不动。

  我以为他没在动了,但是不是,他还在往前走!他竟然是想要透过窗户走出来!

  窗户上有一层白色的窗纸,而在这张窗纸上,渐渐地浮现出一张人脸!首先是鼻子,然后是额头、下巴、脸颊——竟然是立体的人脸!就好像是一个人在敷面膜,而他的面膜,就是这层窗户纸!

  这张脸我有些熟悉,但是我却想不起来我在哪里见过,不过我敢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刘寡妇!因为这张脸,是个男人的脸!我和陈先生进门之前的猜测,都错了!

  陈先生动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照着那张立体的人脸掷了出去。只听得噗的一声,铜钱穿过了窗户纸,也穿过了那张立体人脸的眉心,可是那张人脸却没有消失,而是从他的眉心位置,流出鲜红色的血来,将白色的窗纸,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那血好像不会止住一样,沿着窗纸流到了窗户下橼,然后又从窗户下橼往下流过墙壁,流到了地面上。我看得很清楚,那绝对是血!血液和院子地面上的泥土混在一起,变得肮脏不堪,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它往前流。

  陈先生再次从怀里掏出了铜钱,这一次不是一枚,而是三枚!

  可是,还没有等他掷出去,我就看见那个黑影好像伸出一条胳膊,在窗户下面一抓,然后就提起来一个小孩子。而且,他抓的地方,不是小孩子的衣领,而是小孩子的头盖骨!

  那小孩子就好像是悬挂在空中一样,四肢全部无力地垂着。突然,黑影把小孩子往窗户上一按,他的脸立刻就在窗户上显露出来,是一张和狗蛋一模一样的孩子的脸!但这小孩的眉心是紧皱的。我想,这应该就是狗蛋的魂,他此刻应该很痛苦。

  然后我看见黑影按着狗蛋的头沿着窗纸开始往自己身边移动,在屋里灯火的照耀下,两张脸开始慢慢重叠,然后融合成了一张新的人脸。

  陈先生不敢再扔铜钱了,否则也会伤到狗蛋的魂。

  我问陈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陈先生讲,进去,把狗蛋滴魂儿打出来。

  陈先生的话刚说完,屋里的灯一下熄了,窗户上的那张脸也消失不见了。

  陈先生突然对我大叫了一声,快和我背靠背站到。

  我不知道原因,但是还是第一时间跑到陈先生的后面,背靠背和他站在一起。我想,这可能使防止那家伙从背后偷袭我们。

  大夏天的,不知道是不是太热了,还是刚刚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以至于我在贴上陈先生后背的时候,感觉到一阵冰凉。就好像是汗水沾在衣服上的感觉,很不舒服。但既然是陈先生要求的,我就必须照办。

  然后我感觉到陈先生在往前走,我也就跟着往前走,生怕贴着他的后背会分开。因为我们是背靠背,所以在往屋子那边走的时候,就必须是螃蟹步横着走。没想到的是,我和陈先生居然出奇的有默契,一步都没走错。

  快到屋子的时候,陈先生为了照顾我,转了个身,这样他就能先进屋,而我也能面对着院门的方向,可以更快逃跑。

  当我转身过来的时候,我无意间看了一眼院门的方向,仅仅一眼,我就全身寒毛竖起,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因为,我看见,陈先生居然还站在原地!

  那,我后背靠着的这个,是谁?

  第37章死了一年的女人

  如果站在院门口的那个是陈先生,那么,我后背靠着的这个,又是谁?

  难怪我刚靠上去的时候就觉得后背一片冰凉,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体温;难怪走起路来竟然是默契到没有丝毫的差错,因为他根本就是贴在我的后背上的!

  跑!

  可,万一站在门口的那个陈先生只是我的幻觉,我这么一跑,背靠背就分开了。那我岂不是就把陈先生一人丢在了屋子里?

  我之所以会认为站在门口的陈先生是幻觉,那是因为如果他真的是陈先生,在看到我和另外一个家伙背靠背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出声阻止我?或者他为什么没有跟上来救我而是还站在院门口的位置?

  几乎只是一瞬间,我就把这些东西全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发现,我完全没法判断出哪一条才是真,哪一条才是假。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身后传来陈先生的声音,快进来。

  声音是陈先生的声音,这么说来,院门口站着的那个肯定是我的幻觉。毫不犹豫地就要抬脚倒着走进去,可是我在低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我的双手,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我明明记得,在进院子之后,陈先生把他的铜烟枪给我了。

  不对,我身后的这个家伙不是陈先生!我现在肯定是在幻觉当中!因为陈先生说过,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是不可能把他们害怕的东西也弄到幻境里面去的。

  对,我一定是在幻觉里。

  就在我准备跑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丝丝凉气,而我的腰似乎也被一双冰冷的大手给握住,然后我就明显感觉到这双冰冷的大手要把我从屋子外面拖进屋子里面去。说时迟那时快,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伸手抓住了两边的门框,然后脚后跟死死抵在门槛上。

  可腰上的力量并没有减少,相反的还越来越大,很快,我的身体就像是一张被用力拉弯了的弓。虽然我很想知道我身后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我还是没敢回头去看,万一吹灭了我肩上的明火怎么办?

  我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陈先生,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来救我。我很想冲着他喊救命,但是我又怕我一张嘴后就泄了气,会被身后那家伙给拉进屋子里。

  就在我觉得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我的后脑勺突然一痛,痛得我不得不闭上了眼睛,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我竟然已经站在了院门口的位置,而陈先生,就站在我的旁边,手里高高举着鞋子,似乎还准备再抽一下。

  咦,就算是我处在幻境中,那我的身体不也应该是在房门口吗?我怎么突然就回到原来的院门口了?

  还没等我问出口,陈先生就先讲了,你个小娃娃,啷个这么容易被鬼迷?

  我问,我刚刚一直站在这里?

  陈先生没好气地讲,不然你哈能上天?

  我低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我看见在我的脚尖前,横着放了一条红线,在红线的两侧,各放有四枚铜钱。

  陈先生讲,我老咯,动作慢咯,只拦下你滴身体。

  我恍然,难怪我的身体没有进入幻境,原来是被陈先生给拦了下来。然后陈先生讲,你跟到我后头。

  说完之后,陈先生便毫不犹豫地走向那间已经灭了灯的屋子。我跟在陈先生的身后看得很清楚,他每走三步就会丢下一枚铜钱,先是左,后是右,交替进行。我数了数,一共十三枚。

  到了房门口的时候,陈先生没有急着推门,而是在门上贴了一张黄符。说来也怪,那黄符一贴上去就立刻消失了,就好像是根本就不存在过一样。这时,陈先生才推开房门,借着幽幽的月光,我探出头往里看去,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其他什么都没有。而在那张床上,我清晰地看见,躺着一个女人。

  而在床边,却是跪了一个人,那个人全身颤抖着,虽然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因为他,少了一条胳膊!

  王二狗看见我们进来,赶紧一把扑过来抱住陈先生,「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嘴里一直念叨着,陈先生救我,陈先生救我。

  陈先生看了一眼屋子,然后问王二狗,那个家伙呢?

  王二狗一听到陈先生的问题,立刻吓得全身蜷缩起来,把背靠在陈先生的腿上,警惕地望着四周,然后才开口讲,他哈到这里,他哈到这里。

  屋子里虽然很冷,但是我却感觉不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陈先生却讲,是个狠角色。

  但是讲完之后,陈先生却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去了,似乎根本没有把对方当成狠角色来对待。他坐下之后还对我招手,讲,你也过来坐到起,他既然到现在哈没动手,就肯定是有话要和我们讲。

  我半信半疑地坐过去,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是一年前上吊自杀的刘寡妇!

  她的尸体怎么会躺在这里?一年前的事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我还是可以肯定她是下葬了的。而且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她的尸体为什么一年了都还没有腐烂?不仅没有腐烂,脸上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妆,看上去和活人没有半点区别。

  这不符合常理!

  屋子里很暗,但我还是能够看得见她的容颜,说不上有多么国色天香,但是在整个村子里,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即便是在美女如云的重庆待了四年的我,依旧觉得刘寡妇有另外一种不一样的味道。我甚至还记得当时知道她上吊自杀后,我似乎还难过了那么一段时间。

  突然,我看见刘寡妇的眼睛蓦地一下睁开!刚坐下的我被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指着刘寡妇的尸体支支吾吾一个劲地对陈先生使眼色。可是陈先生却好像是一点也不在意似的,还是背对着刘寡妇坐着。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或许还好,但是刘寡妇不仅睁开了眼,还坐了起来!

  站着的我又立刻被吓得坐了下去,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冲着陈先生喊道,陈先生,起尸了!

  王二狗看到这一幕,竟然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去了,然后不断对刘寡妇磕头,嘴里念叨着,嫂子,那件事真不关我的事啊!嫂子,你大人有大量,你原谅我吧!

  刘寡妇坐起来之后偏头看了一眼我,我从她的眼神里没有看到恐怖,反而看到了一种——渴望?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眼花,但是她的眼神确实很像一种三十岁女人独有的渴望。不要问我为什么看得懂这种眼神,毕竟我也是一位上了四年大学的大学生,男生寝室里流行什么东西,我不说大家也都懂。特别是那些硬盘里的隐藏文件夹,装的是些什么,大家心照不宣。

  如果这个眼神是其他任何一个姿色不错的女人发出来的,我或许还会有一点小激动,可是,这个女人,她一年前已经死了啊!

  她的这个眼神不仅没有让我感受到任何的欲望,反而让我有一种坠入冰窖的感觉。

  刘寡妇自顾自走下了床,然后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伸出单手撑着她的下巴,姿态慵懒地看着我,但是话却是对陈先生说的。她问,陈恩义,这就是洛朝廷的孙子?

  她说的竟然是普通话!听口音,似乎还是北方那边的,字正腔圆的,很是好听。而且,从她的话里可以听出,她居然认识陈先生,却对生活在同一个村里的我不熟悉。

  陈先生点点头,然后讲,我猜到是你,但没想到真的是你,师叔。

  第38章还会是谁?

  等等——

  师叔?!

  这不是刘寡妇吗?怎么又成了陈先生的师叔了?有没有搞错?

  一个死了一年的女人,居然成了陈先生的师叔?我感觉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够用了。这他妈是在逗我么?

  难怪陈先生进来之后会那么淡定地坐在椅子上,还把自己的后背对着「刘寡妇」。原来她是他的师叔!

  那之前出现在窗户上的那个黑影呢?还有狗蛋呢?他们去哪里了?另外,王二狗不是被二伯送到纸人婆婆家里去了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王二狗胳膊上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么?怎么完全感觉不到他在痛的样子?

  陈先生问那个女人(我已经不知道该叫她刘寡妇还是叫其他什么名字了),师叔,你老人家啷个到这里来咯?

  那个女人突然神色暗淡下来,轻声细语地说,外面跑累了,就回来了。

  陈先生又问,还没找到吗?

  那个女人点点头说,哪有那么容易?当年那么多人找都没找到,更何况是我一个弱女子?

  陈先生也是点点头,一副很凝重的表情,而我,则是一脸懵逼的表情。我表示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我又不好插嘴去问,因为到现在为止,我都还分不清楚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一年前就死去了的那个刘寡妇。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只有桌子底下的王二狗因为失心疯的缘故,还在不断地颤抖着身子,不敢钻出桌子来,还一边在小声呢喃着,不要砍我的手,不要砍我的手……

  我弯下腰去,问王二狗,谁要砍你的手?

  哪知道王二狗抱着桌腿的唯一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指着我的身后方向。

  我赶紧回头看去,可是除了一张窗户纸,什么都没有。可是他眼神里的惊恐,完全不像是伪装出来的。那就是说,其实那个黑影一直都在,只不过我看不到他罢了。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害怕,试想一下,如果你一个人在家,你的身后站了一位阴人,不管你干什么,他都跟在你身后,还时不时吹一下你的头发,你自己说,害不害怕?反正我是很害怕。

  于是我问陈先生,那个黑影呢?

  陈先生摆摆手讲,既然我师叔来咯,那狗蛋就没得事咯。

  我还是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先生讲,这位是我师叔,你可以喊她刘阿姨——刘姐。

  陈先生之所以会改口,是因为这个刘姐狠狠瞪了他一眼。看得出来,陈先生有点怕这个刘姐。这里的怕,是晚辈对长辈的怕。可是陈先生明明和我二伯是同学,都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为什么还会有一个比他年轻20岁的师叔?

  我喊了一声刘姐,她对我点点头,媚眼如丝地看着我讲,生的还蛮俊俏,和年轻时候的洛朝廷有几分相似,就是可惜了,他的本事你是一点都没学到。

  听她这么说来,她对我爷爷的好像很熟悉,而且她竟然还知道我爷爷年轻时候的样子,那么,她为什么现在看上去还只有30岁的样子?

  我还没开口问出我的问题,陈先生就先开口问道,师叔,廷公是不是赶尸匠?我看到他滴坟用了「偷天换日」,哈有——

  陈先生还没说完,就被刘姐摆摆手打断了。她说,朝廷的坟我看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手笔。我想这个世上,除了他,还真没有谁能摆得出来这么大的阵仗。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对,洛朝廷虽然以赶尸匠出道,但他并不算是一个真正的赶尸匠。

  陈先生问,为么子呢?

  刘姐听到他这话,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扇在陈先生的头上,然后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在我面前,请说普通话!

  听到这话的我差点一口唾沫噎死我自己。而挨了打的陈先生竟然没有丝毫的不服气,反倒是一副委屈的样子——你能想象吗,一个快五十岁的中年人,在一个三十岁女人面前,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是怎样一副——令人恶心的事么?

  刘姐并没有继续和陈先生纠结他方言的问题,而是解释道,洛朝廷生在一个好时代,在那个时代,我们这些做匠人的郁郁不得志,反倒是促成了技术的革新和融合。也因此冒出了一大批佼佼者,洛朝廷就是其中一位。所以,单独的称他为赶尸匠,我觉得不恰当。

  我一直听刘姐直呼我爷爷的名字,有些听不过去,所以问了一句,冒昧问一句,刘姐你多大了?

  刘姐瞪了我一眼,没想到竟是风情万种,她说,听我直呼你爷爷的名讳,心里不是滋味?实话告诉你,老娘今年快一百岁了,就是你爷爷还活着,他见到我也要叫我一声姐!

  我听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你这牛逼吹的,你咋不说你今年一千岁了?可是我看到陈先生一脸淡然的表情我就知道,刘姐没有撒谎。于是我问道,刘姐,你一般在哪儿买的保养品,效果这么好?

  刘姐听了这话,直接笑的前合后仰的,胸前的那一对晃得我眼睛疼。等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微笑着说道,要是洛朝廷知道他孙子这么会撩妹,不知道会不会从坟里爬出来。

  陈先生接话讲,师叔,廷公从坟里爬出来过两次。

  我看见刘姐的笑脸一下子止住了,就好像是照相机把画面定格了一样,她一脸严肃地看着我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点点头,不知道刘姐为什么突然会这么一本正经。她不是去看过我爷爷的坟吗?她不是说确实是大手笔吗?难道她没看出来我爷爷曾经从坟里爬出来过?

  刘姐看到我点头后,就不再说话了,而是皱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趁着这个时间,我靠近陈先生,小声问道,陈先生,你师叔到底多大了?

  陈先生想了想,讲,如果没死滴话,今年应该九十二岁了。

  我一听头都大了,接着问,么子意思?

  陈先生讲,我师叔三十岁就死了。

  我再次目瞪口呆,陈先生接着讲,她现在只是附身到刘寡妇滴尸体里而已。

  我还准备问陈先生,但是却被刘姐打断了,她问我,还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没有?

  我想了想,便将万鼠拜坟和五体投地的事情告诉了她,并且问道,刘姐,你有没有办法解五体投地,我大伯也在其中。

  刘姐听了我的讲述后,冷笑一声,对我说,你爷爷一生自负,我看他这次多半是要阴沟里翻船。他坟下埋的那位是好惹的么?他竟然也敢把自己埋进去!

  这刘姐果然厉害,一听我说万鼠拜坟和五体投地,就立刻知道在我爷爷的坟下面还有一座坟。

  我不得不再问一次,刘姐,你有没有办法解?

  刘姐说,解五体投地只有找重庆的张瞎子,他离这里最近。

  陈先生问,师叔,难道你也不晓得地下那位埋滴是谁?

  刘姐已经不在乎陈先生没有说普通话了,只见她摇摇头,说道,能引来万鼠拜坟的,能简单到哪里去?你师傅没给你叮嘱过,「万鼠拜坟、有死无生」吗?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陈先生叹息一声,讲,他二伯是我老同学,总之,一哈子讲不完。对咯,师叔,你这次准备滴身体哈不错。

  刘姐略有惊恐道,我以为是你给我准备滴,难道不是你?

  陈先生讲,师叔,这是赶尸一脉滴匠术,我没有这个本事啊。而且,你附身的这个女人,已经死了一年咯,可是看上去像活人一样,一般滴赶尸匠都没得这个本事吧?

  刘姐开始有些慌了,问道,不是你,还会有谁?

  第39章瞒天过海

  我不知道刘姐为什么会那么惊慌。

  如果陈先生说的是真的,那么她都在这个世上已经「活了」九十二年了,对人对事应该都已经看淡了。再说了,她从我的话里就能够知道爷爷的坟下面还有坟,这就说明了她本身就是一个很厉害的鞋匠,至少,比陈先生要厉害。既然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她为什么会在知道这尸体不是陈先生准备之后如此惊慌?

  我问刘姐,如果这身体是别人准备的,对你会有影响吗?

  刘姐摇头说,影响倒是不会有,而且这具身体似乎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所以一看到她,我就进去了。可是,小阳,问题的关键不是在这里。

  我摇头说,我没明白。

  刘姐微蹙着眉头说道,虽然我不是赶尸匠一脉的,但是我也知道,赶尸术是和尸体的死亡时间有关的,死亡的时间越短,那么赶尸术就越有效果。相反的,如果时间越长,那么就需要赶尸匠的能力越强。像我现在这副身体,恩义说已经死了一年了,在我所知道的赶尸匠中,就没有几个可以把尸体保存一年而没有丝毫损坏的。而像我这个身体,不仅没有损坏,甚至还能把皮肤滋养得这么嫩的,绝对不是一般赶尸匠能做到的,甚至我认识的那几个,都很可能做不到。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到底是谁,制作了这副身体。而这个「谁」,才是最关键的!懂了吗?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他们两个这是对这位还没现身的赶尸匠有所忌惮。

  确实,这么一个强悍的存在,如果不知道是谁的话,估计谁都睡不安稳。毕竟我爷爷刚下葬不久,陈泥匠也刚下葬,这两人哪个都不是好得罪的。特别是我爷爷,如果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赶尸匠想要对我爷爷动手脚,那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简直不敢想象。更何况,在我爷爷的坟下面,还有一位!

  刘姐问陈先生,你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陈先生讲,可疑滴太多咯。有一对老不死滴,哈有一个驼背滴,三个人浑身上下都是阴气沉沉滴,都不是好角色。

  刘姐点点头说,那对老不死的我知道,应该不是他们,你别去招惹。至于你说的那个驼背的,我就不知道了,有机会倒要好好领教领教。

  陈先生突然一拍大腿,慌慌张张地问刘姐,师叔,你上一次出现是么子时候?

  刘姐想了想,讲,就在前不久,我在云南那边转了转,本以为可能会找到蛛丝马迹,但是什么都没找到。然后就直接回来了。

  陈先生接着问,你在云南那边有没有得罪么子人?

  刘姐沉思了一下,说道,没有啊,我做事很低调,几乎没有引起圈子里的人注意。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先生对刘姐讲,这个人,可能是你带回来滴。

  我忙问,为么子?

  陈先生讲,不然那个家伙为么子晓得师叔你会到这里来?这件事我都不晓得,他为么子晓得?

  陈先生一说,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是啊,那个人应该不是村子里的人,否则怎么可能会这么清楚一个不在村里的外人的行踪?

  可是,很快,我就想到了破绽。

  我说,不对。那个人应该就在村子里。

  刘姐和陈先生几乎是一起开口问我,为什么?

  我说,因为这副身体是给我们两个看的!

  陈先生讲,你滴意思是讲,不管我师叔会不会来,刘寡妇的尸体都会摆在这里让我们看到?

  我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不完全对。刘寡妇的尸体肯定是会摆在这里,但是那个人一开始应该是不打算让我们看到,我们能发现她,应该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陈先生讲,你讲慢点,我被你搞晕咯。

  我讲,有人甲可能和刘姐一样,也需要这副身体,但是却被另外一个人乙阻止了。但是这个乙发现自己并不能阻止甲进行他之前的计划,最多只能拖延,所以乙就想了一个办法,把事情闹大,然后惊动你陈先生,以此来阻止甲。那么怎么才能把事情闹大呢?那就是找个村子里面的人下手,而且还必须是这个屋子附近的人家,所以他选择了狗蛋。

  陈先生对我说的话不置可否,而是问我,你是啷个想到这些滴?

  我说,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在窗子上看到的那张脸,之前就一直觉得很熟悉,好像到哪里见过,现在才想起来,那张脸就是刘寡妇死了两年的丈夫王昌宏!王昌宏和刘寡妇的感情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好,他不可能拿刘寡妇的尸体开玩笑。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有人要对刘寡妇的尸体不利,所以他出来阻止。

  陈先生听到这里,一把将王二狗从桌子底下拉出来,冲他吼道,坦白从宽,你要对刘寡妇滴尸体做么子?

  在我们进来之前,屋子里除了刘寡妇的尸体,就只有跪在地上的王二狗,虽然他在我们进来之后表现得很害怕,但是他却忽略了一点,要知道,他之前可是被吓疯了的,可是在我们进来之后,他居然在呼救!试想,一个疯子,怎么可能还会呼救?而且在刘寡妇起身的那一刻,王二狗还求饶了,怎么看都觉得可疑!

  王二狗一把推开陈先生,然后自顾自地坐在床边,看着刘姐讲,你这副身体本该是我滴!可惜了,让你先走一步。这就是命,我认了。

  王二狗的话无疑是平地里的一个炸雷,什么叫本来应该是他的?他要这个尸体来干什么?

  陈先生问,你要这个尸体搞么子?

  王二狗冷笑一声,反问了一句,陈先生,亏你哈是孩匠,难道你没听过「瞒天过海」?

  「啪!」刘姐猛地一拍桌子,从椅子说站起来,双眼瞪着王二狗,似乎很是愤怒,就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王二狗看到刘姐的反应,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是笑着讲,你看,你这位师叔就晓得。

  陈先生回头看着刘姐,问,师叔,啷个回事?

  刘姐说,这件事我后面再告诉你。

  说完之后,刘姐就走到王二狗面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瞒天过海」的?

  王二狗冷笑道,不仅我晓得,陈泥匠也晓得。不然你们以为陈泥匠是为么子死滴?嘿~他以为他可以办到,没想到把命都搭进去咯。

  我感觉到我的智商再一次受到了压制。陈泥匠竟然是因为这个所谓的「瞒天过海」死的?陈先生不是说他身上阴气太重,被活活给压死的吗?怎么现在到了王二狗的嘴里,却又成了另外一种解释?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还有这个「瞒天过海」到底是什么东西?

  刘姐突然一把提起王二狗的衣领,再一次问了之前的问题。

  王二狗似乎不为所动,而是死死地盯着我,然后才幽幽地开口讲,我终于晓得咯,到头来,我和陈泥匠都被廷公当猴耍咯。

  一听到我爷爷的名讳,我顿时就不开心了,我问,你什么意思,你们的事,和我爷爷有什么关系?

  王二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即便被刘姐拽着衣领,他也无所谓。

  他忽然转头望着窗外,任那月光透进来,我刚好能看见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绝望。

  王二狗自杀了,是咬舌自尽,即便是陈先生和刘姐,都没能阻止下来。

  他临死的时候,看着我,对我说了一句话:

  刘寡妇的尸体,是你爷爷留给你的。

  第40章迷雾重重

  说完这句话,王二狗就掉气了(死掉了)。

  跟着他一起沉睡的,还有他身上带着的无数秘密。

  王二狗为什么会把刘寡妇的尸体放在自己家里,他想要拿这尸体来做什么?

  我爷爷为什么会留一具尸体给我?让我学赶尸术?可是,我都已经大四了,会不会太晚了点?

  还有他们口中的这个「瞒天过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还是说和之前的「引魂渡河」一样,是一种匠术?可为什么刘姐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会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对这个词很是忌讳。

  另外我爷爷到底对王二狗和陈泥匠做了什么,会让王二狗露出那么绝望的表情,以至于宁愿自尽也不愿意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突然想到当初「王二狗」要砍我的时候,嘴里念叨的那句话:「他能做的事,我陈兴旺凭么子不能做?」他当时说的这个「他」,是不是指的就是我爷爷?他说的「这件事」,是不是就是这个所谓的「瞒天过海」?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随着王二狗的死亡彻底的销声匿迹。我本以为揪出了王二狗,就可以找到更多的线索,却没想到引来了更多的谜团。

  幽幽的月光从那被鲜红血液染红的窗户外透射进来,我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这个世界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我的爷爷,在生前布下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局,如今的我,似乎只是这个局里的一枚棋子,在沿着爷爷生前的设定,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着。我不知道我爷爷究竟有什么目的,我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而这一切,似乎都和这个「瞒天过海」有关。

  不过现在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这刘寡妇的尸体,是爷爷一年前就开始准备的,而且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把尸体保存得这么好。他去世之后,是想要让王二狗把这具尸体交给我,至于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陈先生问他的师叔,师叔,瞒天过海到底是个么子鬼(什么东西的意思)?

  刘姐看了一眼陈先生,然后用十分严肃的语气对他说道,这件事你以后不准再问,也绝对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如果被我发现是你泄漏出去的,我想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陈先生听到刘姐最后的那句话后,我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都轻轻颤抖了一下,很显然,对于刘姐的手段,陈先生很是忌惮。

  陈先生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刘姐又说,你们出去吧,去解决一下那个小娃娃的事情,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说完,刘姐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尽管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这位刘姐,但是陈先生却对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先出去再说。我只好跟着陈先生出了屋子。出门之后,陈先生转身把房门从外面带上,关上的时候,我从门缝里看见,刘姐侧对着王二狗,双手结了一个我看不懂的手势,嘴里在念叨着什么。这时门被关上,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出门后,陈先生没走出几步,就弯腰捡起之前扔下的铜钱。而几乎是同时,屋里传来刘姐的声音:「十三太保落子定,陈恩义,你师傅对你不错啊,连这一手都交给你了。」

  陈先生一边往前走一边捡起地上的铜钱,似乎对刘姐的话并不是很在意,只是很平淡地讲,是我对不住师傅他老人家。

  我知道,陈先生这是在自责,上次被黑猫围攻的时候,他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把他师傅的最后一丝残魂招了出来,那之后,他测了三次铜钱,最后一次没敢看结果就匆匆收起来了。现在被刘姐这么提起,他的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我看见陈先生弯腰捡铜钱的时候,他原本就不是很高大的背影显得更加佝偻了些。在那一刻,我对这位陈先生的敬畏不得不又加深了些。他原本就是一个局外人,因为我二伯的关系,所以才过来帮忙。他原本早就可以抽身而退,可是他还是留了下来,解决了那么多的麻烦事。最关键的是,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收过我家的钱。

  为了分散陈先生思念他师傅的注意力,我特地跟上去问他,陈先生,十三太保落子定是什么?

  陈先生讲,我们孩匠一脉滴压箱宝,你这次没机会见到它滴厉害,以后可能有机会滴。

  我点头,心里却不这么认为。毕竟这次村子的事情解决以后,我也要回学校上课了,等到明年,我就毕业了,到那个时候,我还要去找工作,然后忙忙碌碌的上班下班养活自己,再要见到这些以前在我看来都是怪力乱神的东西,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失望。

  出院子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屋子里亮起了绿油油的光,我问陈先生那是什么,刘姐不会有事吧?

  陈先生讲,就算我死咯,她也不会有事。

  然后我又问,那之前窗户上的那张人脸去哪里了?

  陈先生这才一拍脑门儿,讲了句,哎呀,差点搞忘记咯,那家伙肯定是去找狗蛋那娃儿咯。

  陈先生讲完就大步走进隔壁的院子,刚进去,就觉得氛围有些不对劲。堂屋里点了一盏煤油灯,英姐两口子还有两个拿刀的屠夫坐在一起,我进去的时候看见他们都转过头来看着我和陈先生。那两位屠夫更是直接把刀子横在胸前,警惕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等他们看清楚是我们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王关生和英姐更是直接小跑过来,问陈先生,怎么样了?

  陈先生讲,打了哈嘎查(耽误了一下的意思),不过没得事。那家伙很可能一会儿就来咯,你们两个坐到屋里莫出来。

  陈先生吩咐完之后,把那两个屠夫叫过来,让他们在东边厨房门口一边站一个,并对他们讲,不管哪个过来,都不准让他进去,就算是我也搞不得,晓得不?

  两个屠夫点头答应。陈先生从怀里掏出来两张黄符,贴在了两个人的后背上面。贴完符之后,陈先生又拿出红线,在两个人的脚尖前面放了一条,红线的两边各放了四枚铜钱,和我之前在王二狗屋子里看到的一样。

  做完这一切之后,陈先生拍拍手,讲,大功告成,回家睡瞌睡(睡觉的意思)。只要他们熬到天亮,就没得么子事咯。

  我走到陈先生身边小声问,这么简单就好了?

  陈先生讲,你个小娃娃晓得个屁,这还简单?前面有两个满身杀气滴屠夫守门,身后靠滴是象鼻岭,这栋房子位于东方青木之位,那个狗蛋全身涂满锅灰,又钻到灶孔里面,有灶神庇佑,要是这样他都哈找得到,那我陈恩义认他当师傅。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问,陈先生,你放到他们脚尖前面的红线和铜钱是么子意思?

  陈先生讲,我发现你个小娃娃对我们匠人越来越感兴趣咯,要不,你真的求我收你当徒弟?

  我几乎没怎么想就摇头讲,虽然我不晓得我爷爷是不是真的有你们讲的那么厉害,但如果是真的话,那从他没传我半点手艺这一点来看,我爷爷他老人家应该是不想我走这条路的。

  陈先生点点头,讲,你爷爷是对滴,匠人这条路,能不走,就不走。至于那红线和铜钱,我们习惯喊做「奈河桥」!本站地址:[呦呦看书]最快更新!搜索呦呦看书,更多好看小说无弹窗广告免费阅读。全网更新最快,添加收藏,以免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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